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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托的血迹尚未干涸,浸透“艾玛2”炮塔内部的刺鼻气味也还未完全散去,连部的命令便已通过无线电冰冷地传来,不容有任何质疑或哀悼的时间——“猎犬一号,你部与掷弹兵三排协同,继续沿‘铁锤’轴线向前推进,清扫残敌,占领前方街口制高点。”

战争,这台永不疲倦的绞肉机,不会为任何人的死亡而暂停片刻。悲伤是奢侈品,只能在钢铁与火焰的间隙中,被强行咽下,转化为更麻木、也更执拗的行动力。

威廉默默地回到驾驶舱,他的背影似乎比以往更加僵硬。我最后看了一眼被担架抬走的、覆盖着帆布的奥托,然后深吸了一口混合着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用力关上了舱盖。现在,炮塔里空无一人。原本属于奥托的位置,如今只剩下冰冷的金属座椅、空荡荡的弹壳收集袋,以及仪表盘上那些需要炮手操作的、此刻却无人看管的开关。

“艾玛2”再次启动,引擎的轰鸣声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沉重。我们缓缓驶出掩体,重新投入那条吞噬了奥托的街道。现在,车组只剩下我和威廉两个人。我,卡尔·冯·穆勒,必须同时承担起车长和炮手的职责。

这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城市狭窄的街道中,坦克的灵活性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艾玛2”庞大的车身在两侧建筑物的挤压下,显得笨拙而臃肿。每一次转弯,都需要威廉极其小心地操控,履带时常会碾压到散落的瓦砾或卡在断裂的路基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宽阔的视野成了奢望,我的观察范围被限制在指挥塔那有限的观察缝和潜望镜里,如同管中窥豹。

我就像一个同时要指挥乐队和演奏最重要乐器的乐手,手忙脚乱,心力交瘁。

“威廉,前方五十米,右侧楼房二楼窗口有动静!” 我一边通过指挥塔观察,一边急促地喊道,同时身体必须迅速缩回车内,扑到炮手的位置上。

手忙脚乱地转动炮塔方向机,眼睛紧紧贴在炮队镜上,努力捕捉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瞄准,击发!

“砰!”

炮弹打在了窗框下方,砖石飞溅,未能命中目标。而就在我专注于炮击时,左侧一条小巷里突然扔出了一枚手榴弹,在车体附近爆炸,震得“艾玛2”猛地一晃。

“左边!手榴弹!” 威廉的声音带着预警。

我不得不放弃炮手位,迅速爬回指挥塔,举起望远镜观察左侧,同时抓起机枪,对着小巷口盲目地扫射了一通,试图压制可能存在的敌人。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裂开了。注意力必须在宏观的战场态势观察和微观的武器操作之间疯狂切换。刚刚还在判断整个街区的敌情,下一刻就要去估算炮弹的提前量。奥托在时,我可以专注于指挥和观察,将致命的精确打击交给他。现在,我像个蹩脚的杂耍艺人,同时抛接着好几个随时可能摔碎的球。

“车长,一点钟方向,街垒后面,疑似反坦克枪!” 威廉再次预警,他的声音成了我此刻最重要的依靠。

我再次扑向炮手位,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刺痛难忍。炮塔转动时齿轮的嗡鸣声此刻显得如此缓慢。透过瞄准镜,我看到街垒缝隙后确实有金属的反光。稳住呼吸,瞄准……

“开火!”

炮弹击中了街垒,将沙袋和后面的杂物一起掀上了天,是否摧毁了目标,却无暇确认。

不仅仅是操作上的困难,还有心理上的重负。每一次炮塔的转动,每一次装填(现在我甚至需要中断指挥,自己去搬运那沉重的炮弹,尽管只是从弹架上取到炮膛边),都会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奥托。想起他装填时那带着韵律感的动作,想起他锁定目标时那声坚定的“瞄准完毕!”。如今,这些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艾玛2”像一头被困在水泥丛林中的受伤野兽,步履维艰。我们无法快速突击,只能一点点地蚕食,依靠掷弹兵逐屋清剿,我们则提供火力支援,并用自己的钢铁之躯为他们抵挡致命的火力。但这种支援,因为我的分身乏术,而显得时断时续,效率低下。

在一处十字路口,我们遭遇了来自三个方向的火力骚扰。我疲于奔命,刚刚用机枪压制了右侧屋顶的狙击手,正面的步兵又试图靠近投掷燃烧瓶,左侧的楼房里还有波兰士兵用步枪精准地射击我们的观测镜和潜望镜。

“威廉!倒车!退到那个商店的门廊下面!” 我声嘶力竭地喊道,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威廉再次展现了他惊人的驾驶技术,在极其有限的空间内,将“艾玛2”倒进了半塌的商店门廊下,暂时获得了些许掩护。车体外,子弹和弹片敲打声不绝于耳。

我瘫在车长座位上,大口喘着气,汗水已经浸透了内衣。炮塔里,一枚待发的炮弹还孤零零地躺在炮闩边,等着我去处理。孤独感和巨大的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在这座死亡迷宫里,显得如此力不从心。

威廉通过内部通讯器,沉默了片刻,然后低沉地说:“需要我帮忙装填吗?” 他知道这违反条令,驾驶员离开岗位极其危险,但他更清楚我此刻的困境。

“不,威廉,”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油污,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守住你的位置。我……能行。”

我知道,我不能倒下。为了活下去,为了威廉,也为了死去的奥托。我必须适应这新的、更加残酷的节奏。我重新抓起望远镜,透过观察缝望向外面枪声最密集的方向,大脑强迫自己从混乱中梳理出优先级。

巷战,这头吞噬钢铁与生命的巨兽,才刚刚向我们展露它狰狞的獠牙。而我们,“艾玛2”车组,这头减员后更显孤独的困兽,必须在这钢筋水泥的丛林里,继续跳着这支由一个人勉强支撑的、踉跄而致命的死亡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