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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渊是第一个醒的。

他没有睁眼,只是静静躺在床边的位置,那是谢无虞默许他睡的地方,离主卧三米远的次卧。

他手指蜷了蜷,掌心还残留着额头撞地时的钝痛,血痂在眉骨处结成暗红的一块,触之即裂。

晨风穿廊而过,拂过裸露的手臂,激起一层细微的鸡皮疙瘩,寒意如针尖顺着脊椎爬升。

可他不怕疼。

他怕的是,不再被需要。

太阳升起前,他已整装完毕,战术腰带扣得一丝不苟,皮革勒进腰侧肌肉,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巡逻路线熟记于心,连脚步落在哪块砖缝都早已刻入本能。

可就在穿过主宅后巷时,他的脚步顿了半秒。

风偏了方向,带着监控探头金属外壳冷却后的铁腥味,他本能地侧身避让监控死角,路线因此偏离原定三米。

没人发现。

阿九没说,监控系统也未报警。

但厉渊停住了。

他站在空荡的庭院中央,呼吸缓慢下来,眼神一点点沉下去。

远处铜铃轻响,风吹动枯叶贴地滑行,沙沙作响,像蛇类游过碎石。

谢无虞说了,不会再无端罚他。

可如果他不犯错,就不会被打。

如果不被打,就说明他不够坏。

如果不够坏……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已经不再重要?

这个念头如毒藤般缠上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喉头干涩,吞咽时像有砂纸摩擦,胸口起伏微不可察,却压着千钧重量。

片刻后,他转身折返,步伐稳定,靴底踩碎一片落叶,脆响划破寂静,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

主宅门前,晨雾未散,谢无虞正倚在门框旁抽烟,黑色丝绸睡袍松松系着,指间烟雾缭绕,眸光淡漠如初雪。

烟草燃烧的焦香混着晨露湿气,在鼻腔里凝成一股冷冽的气息。

厉渊走到门前五步停下,解下腰带,双膝跪地,双手将它高高托起。

“请责罚。”声音平稳,不含一丝颤抖,“昨日巡逻路线偏差三米。”

膝盖压在潮湿的石板上,寒意透过布料渗入骨髓,但他纹丝未动。

谢无虞眯了眯眼,烟尾在唇间顿了顿。

他没动,只轻轻挑眉:“你不怕疼了?”

“不怕。”厉渊低头,额前碎发垂落,遮住那道尚未愈合的伤,“怕您觉得我不听话。”

空气凝滞了一瞬。

远处传来鸟鸣,清越得刺耳,风吹动廊下铜铃,叮当碰撞,余音悠长,如同丧钟轻摇。

谢无虞缓缓吐出一口烟,抬手打了个手势。

阿九沉默出现,递上一根藤条,是旧式家法用的柔韧柳枝,打在身上会肿,却不轻易破皮。

可谢无虞接过时,指尖摩挲过它的纹理,像是在确认重量与弹性,木纤维的细微毛刺刮过皮肤,留下微痒的触感。

然后,他亲自走了下来。

第一记落下时,轻得像一声叹息,作战服布料微微凹陷,却未破。

第二记稍重,厉渊背肌微颤,却没有躲,肩胛骨因紧绷而凸起如刃。

第三、第四,节奏渐快,五记之后,白色作战服后背已渗出血点,连成一片猩红的网,温热液体沿着脊沟缓缓滑落,沾湿衣料,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谢无虞扔开藤条,蹲下身,靠近那道伤痕斑驳的脊背。

他伸出舌尖,慢条斯理地舔去一滴滑落的血,温热咸腥,在口中化开,舌尖尝到铁锈与汗液交融的复杂滋味。

“记住,”他贴着厉渊耳边低语,气息拂过耳廓,带来一阵战栗般的麻痒,“是你求我打的。”

厉渊闭上眼,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回应。

但他肩膀放松了,像是终于完成了某种仪式。

这一天起,所有人都明白,太子并未取消惩罚,而是将主动权交给了那只狗,你想挨打,我就给你痛,你不求,便连痛都不配拥有。

午后,医疗室静得能听见药水滴落的声音。

每一滴碘伏坠入瓷盘,都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死寂中无限放大。

陈医生面无表情地为厉渊清理背部伤口,镊子夹着棉球蘸取碘伏,每一次触碰都引发细微肌肉抽搐,皮肤灼痛如火燎,却又被强行压抑不动。

消毒液的刺鼻气味钻入鼻腔,混合着血腥与橡胶手套的塑胶味,令人作呕。

白鸦站在门外等了许久,才趁着换药间隙偷偷靠近,塞给他一支银灰色小管。

“新型止痛凝胶,不会留下代谢痕迹。”她声音压得很低,眼里有藏不住的心疼,“别让他知道。”

指尖相触的一瞬,冰凉的金属管传递出温度,也传递出某种禁忌的暖意。

厉渊刚要拒绝,头顶警报骤然响起——红光闪烁,机械女声播报:“违禁品接触记录,b区医疗室。”

警报声撕裂寂静,红光在墙面上疯狂闪烁,映得人脸忽明忽暗。

阿九的身影如影随形切入,一把夺过凝胶,另一只手已将白鸦的手臂拧至背后。

金属手铐“咔”地锁死,她踉跄一步,脸色瞬间惨白。

“带走。”两人被押往东区地下室,走廊尽头铁门自动开启,寒气扑面。

白炽灯嗡鸣亮起,映出审讯桌前冰冷的皮椅。

白鸦被按坐下时,手指仍在发抖。

审讯室里,白鸦被按在椅子上,脸色惨白。

谢无虞踱步进来,手里把玩着那支凝胶,似笑非笑:“谁让你救他?”

“我……我只是不想他疼。”她咬着唇,眼泪在眼眶打转。

谢无虞点点头,忽然转身看向角落站立的厉渊:“她说你疼。那你疼吗?”

厉渊垂着眼,声音平静如死水:“不疼。”

“很好。”谢无虞笑了,将凝胶扔进粉碎机,“既然你不疼,那她就是造谣。”

他拍了拍手,语气轻快:“调她去边境线外勤组,永不召回。”

门关上的刹那,白鸦回头望了一眼。

厉渊依旧站着,背影笔直,头也不曾偏一下。

那一眼成了永别。

此后三天,没人再见过白鸦的身影。

当夜幕再次垂落海城,主宅灯火通明,唯有顶层卧室隐在黑暗中。

谢无虞召他进去时,屋内只点了一盏床头灯,昏黄光影洒在丝绸床单上,泛出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他靠坐在床头,指尖缓缓挑开睡袍,露出白皙的胸膛,和露出腰腹间一道蜿蜒旧疤。

指尖抚过那道疤痕时,皮肤粗糙的颗粒感清晰可辨,边缘组织增生,如同大地龟裂的沟壑。

“你说你要替我痛。”他拍了拍腿,目光幽深,“来,让我看看你怎么替。”谢无虞没有立刻松开他。

()

(没有反攻,过不了审,容易误会这一段)

事毕,汗水未干,交缠的肢体仍残留着情欲的余温。

体温交融之处,湿热黏腻,呼吸交错在颈侧,激起细小战栗。

厉渊将谢无虞往怀里带了带,手臂如铁箍般横在他腰际。

谢无虞指尖沿着厉渊胸口那道裂干的伤口边缘缓缓摩挲,像是在丈量疼痛的深度,又像在确认某种归属的刻度。

每一次轻触都引得肌肉微颤,痛感与安抚交织,令人恍惚。

“疼吗?”他问,声音低哑,近乎温柔。

厉渊没说话,换了个姿势伏在他胸前,脸颊贴着那片温热的皮肤,听见心跳平稳、有力,一下一下撞击着耳膜,节奏原本该令他警觉,如同过去每一次靠近猎物时那样。

可此刻,它却奇异地安抚了他体内长久以来翻涌不止的暴戾与焦躁。

一种陌生的冲动悄然浮起,他想舔那道疤,用唇舌去抚平那扭曲的旧痕,仿佛那样就能吞下对方曾承受的一切痛楚。

他微微低头,鼻尖几乎触到那道蜿蜒如蛇的伤疤。

谢无虞却猛地抬手,掌心抵住他额头,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

“你不配碰它。”他说,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厉渊僵住。

那一瞬,所有柔软的情绪如潮水退去,只留下赤裸裸的现实,他是被豢养的兽,是受罚的奴,是名字都被赐予的物件。

哪怕此刻肌肤相贴、气息交融,他也从未真正站在平等的位置上呼吸过。

但他没有挣扎,也没有退开。

只是顺从地收回动作,将脸深深埋进谢无虞颈窝,牙齿轻轻咬住自己舌尖,用隐秘的痛感压制住喉间几乎要溢出的呜咽。

身体细微地颤抖着,像一头终于认主却仍无法理解自己为何流泪的野犬。

谢无虞察觉到了,却没有安慰。

他反而在厉渊肩胛处骤然咬下,留下一圈清晰的血痕。

他含着那点血腥味,低笑了一声:“现在,你也有了我的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