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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远远传至许鸣玉耳中时,其实已不大真切。

但不知为何,她心中骤然升起一个念头:门扉之外,便是她的生机!

这道念头顷刻间便给予她万千鼓舞,无力垂下的手重又攀上来,紧攥着丁海扣在她喉间的手臂,使足劲往外推。

许鸣玉面色涨红,面颊上血丝隐现,额间青筋凸起,她咬紧牙关,借着最后一丝力气与之相搏。

丁海大约也听见了那声呼唤,他越发心急。见许鸣玉又在奋力反抗,丁海发了狠,左手松开许鸣玉的胳膊,双手一道用力,紧紧扣住她的脖颈,狠声道:“蚍蜉撼树,你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面目狰狞,听闻马蹄声越来越近,眼中满是狠戾。他退后几步,大力将许鸣玉往院中拖拽而去。

绣鞋在地上蜿蜒出深刻的痕迹。

心下已然察觉自己离门扉越来越远,许鸣玉心头骤然涌出一股悲哀,右手胡乱探出去,企图抓住什么,树枝也好,帷幔也罢,只要容她自救!

但什么都没有。

眼见她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弱,丁海心下快意,声音如同自地狱而来,夹带着无限杀意:“去死吧!”

他拖拽地更为用力,许鸣玉已无甚力气,腰肢徐徐塌下,下一刻,胸口突然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匕首!”

许鸣玉右手探入怀中,执着刀柄将匕首取出来,手腕用力一震,精致的刀鞘震落,摔入泥尘。

她毫不犹豫,将它一把反握住,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猛然刺向丁海!

丁海并无防备,匕首没入血肉的声音清晰传来,许鸣玉后腰处顿时被溅上些许温热。

下一刻,丁海惨叫出声,许鸣玉喉间桎梏顿时一松。

他捂着腰间伤处,踉跄后退几步,瞧清手中的鲜血,眼中震惊尚来不及敛下,便双膝一曲,整个人重重倒下。

许鸣玉扑倒在地,带着血的匕首还紧紧握在手中。

她剧烈地咳嗽着,空气再度回到肺腑,眼前景象渐渐清晰。

发髻早已松散,长发落在身前,许鸣玉撑着身子看向丁海,只见他满手鲜血,面色苍白,胸腔上下起伏,但眼神已悄然涣散。

他活不了了。

许鸣玉艰难起身,声音沙哑:“我本不想杀你,但倘若我心慈手软,那今夜要死之人,便是我了。”

丁海身下,血迹蜿蜒,他整个人微微痉挛着,宛如将死的蛆虫。

嘈杂之声渐渐清晰,似有人往这儿来了!

许鸣玉听闻动静,她再不耽搁,俯下身捡起不远处的刀鞘,随即抬起门闩,踉跄着走了出去。

夜风一吹,浓郁的血腥味自鼻尖散去,她大口呼吸着。

许鸣玉凭着来时的记忆往外走了几步,马蹄声渐渐清晰,她抬眼瞧去。

在黑暗中待久了,双目乍然瞧见光亮,刺眼得很,她偏过头闭上眼,长睫轻颤。

方才那一番纠缠,朱红面纱早不知遗落在了何处,许鸣玉面颊溅上的血污干涸,宛如妖冶的泪痣。

夜风吹来,拂动她垂落在身前的长发。身上纱衣单薄,许鸣玉顷刻间便起了满身战栗。

马蹄声渐近,脚下的地面似乎也在震动。

许鸣玉重又睁开眼,看向来人。

在他身后,几名护卫高举着火把驾马而来。背着光,许鸣玉瞧不清来人的面容。

尚且不知来人的身份,也不知他是善是恶,许鸣玉甚至都不知为何要这样做,但等她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已快步迎向他。

身后竹园中,红娘子惊慌失措地声音响起:“来人呐,杀人了!”

裴闻铮纵马而来,瞧清许鸣玉身影的瞬间,他心下一松。

尚且来不及庆幸,裴闻铮便瞧见竹园里奔出数人,拎着刀棍向道中那抹纤细的身影而去。

他眼中厉色尽显,朱红官袍在风中猎猎,他一边催马前行,一边自马背上俯下身,向她伸出手:“许鸣玉,把手给我!”

许鸣玉凭着一口气撑着,跌跌撞撞往前跑,恍惚间她又瞧见了那只极为好看的指骨。

裴闻铮!

她不自觉伸手去够,眼泪早已如注跌出。

裴闻铮一扯缰绳,放缓身下马儿的速度。

下一刻,他的手精准地握住了许鸣玉的,手中缰绳扯紧,裴闻铮将马儿驭停,横在许鸣玉与身后那些人之间。

训练有素的护卫立即上前,将二人牢牢护住。

本欲来抓人的龟奴小厮们见状不由顿住脚步,见来人气势汹汹,心下不由慌张起来。

裴闻铮肃着面容,本欲松手,但察觉掌心中的那只手似失了温一般冰冷,此刻隐隐发抖,他心下突然升起数分不忍。

裴闻铮垂落手臂,以宽大的衣袖遮住二人交握的手。

有一名龟奴见状,大着胆子道:“你们......你们是何人?胆敢来我竹园闹事,还阻拦我们教训小娘子,可是不想活了?”

另有人出声附和:“不错,倘若不想死,便滚开!”

裴闻铮端坐在马上,闻言轻抬视线,沉声道:“竹园如此雅致的名字,竟然是处暗窑,其中或有逼良为娼之事。将这竹园给本官围了,让褚济源即刻来官驿见我!”

“本官?”龟奴本就为他气势所慑,此刻听他这么说,立即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护卫上前,将人赶入竹园,又分派出人手把守住各处府门。

裴闻铮看着马下的许鸣玉,她一言不发,面上血污混着眼泪,已是狼狈得很了。

手下稍一用力,见许鸣玉抬头朝他看来,裴闻铮温声开口:“上马来,我带你回官驿去稍作休整。”

许鸣玉没有力气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在裴闻铮的帮助下上了马,许鸣玉坐在他身前,后背僵硬着,不敢与他过于靠近。

裴闻铮松开她的手,好看的指骨染上她手中的鲜血,他恍若未觉,只伸手紧握住缰绳。

许鸣玉眼中映着那抹血色,突然觉得很是刺眼,他本端坐明堂,运筹帷幄,当是不会沾染这些。

“事急从权,冒犯了。”

远远瞧去,马背上,裴闻铮似乎将她整个人环在怀中。

见她沉默,他催马前行,疾驰在月色下。

许鸣玉一直紧绷着精神,此刻才敢稍稍松懈,她低着头,看着身前落着的朱红色官袍:“你又救了我一次。”

裴闻铮瞧见她面颊上的血污,轻叹了口气,语气并非询问:“你将刘重谦杀了。”

“嗯。”

“想过之后吗?”

“想过,”许鸣玉声音平静:“裴大人,我将家父尸骨送回淮县之后,再来领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