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五十分,顾氏集团大厦一楼。
水晶吊灯的光芒将大厅照得如同白昼,上百家媒体架起长枪短炮,闪光灯此起彼伏,像一场无声的战争。空气里弥漫着亢奋和焦灼,记者们低声交谈,眼神里满是猎食者的兴奋。
这场临时召开的新闻发布会,就像投入鲨鱼群的血饵。
八点整,侧门打开。
顾宴走了出来。
他换了一身黑色的西装,白衬衫,没有打领带,头发简单梳理过,但下巴的胡茬没有刮。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锐利如刀,背脊挺得笔直。
闪光灯瞬间达到高潮,快门声连成一片。
顾宴走到发言台前,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台下那些狂热的面孔。
大厅渐渐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他开口。
“各位晚上好。”顾宴终于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大厅,平稳,清晰,“感谢各位在这么晚的时间赶来。今天这场发布会,是为了回应今天下午在网上流传的那些……不实信息。”
台下一阵骚动。
“首先,”顾宴继续说,“关于‘雇佣兵事件’,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各位——那是真的。”
哗然!
记者们炸开了锅,有人想提问,但顾宴抬手制止了。
“请让我说完。”
他顿了顿,等现场重新安静下来。
“三个月前,我的母亲苏婉清女士,确实通过海外账户,雇佣了三个职业安保人员,前往正洪武馆,对训练设施做了手脚。目的是制造一场‘意外’,让武馆的经营者林晚小姐受伤,从而……阻止我们见面。”
每一个字,都像重磅炸弹,砸在死寂的大厅里。
没有人想到,顾宴会如此直白地承认,如此……不留余地。
“这件事,是严重的刑事犯罪。”顾宴的声音冷了下来,“但更严重的是,在事情暴露后,我的母亲非但没有悔改,反而将相关证据泄露给媒体,企图用舆论来绑架顾家,绑架……受害者。”
他抬起头,看向镜头,眼神坚定。
“我今天站在这里,就是要告诉所有人——顾家不会包庇犯罪,不会向威胁妥协。这件事,会按照法律程序,严肃处理。”
“顾少!”台下终于有记者忍不住了,“您的意思是,苏婉清女士会被起诉吗?”
“这是警方和检方的事。”顾宴回答,“但我可以保证,顾家会全力配合调查,不会进行任何形式的干预。”
“那林晚小姐呢?”另一个记者追问,“她现在是受害者,但有传言说她其实是自导自演,为了敲诈顾家……”
“谣言。”顾宴打断他,语气冰冷,“林晚小姐是纯粹的受害者。她和她爷爷林正洪先生,差一点因为这场‘意外’失去生命。那些污蔑她的言论,都是恶意的诽谤。”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文件,举起来。
“这是武馆后院的监控录像截图,上面清晰地显示,那三个陌生男人进入后院,对沙袋架做了手脚。这是铁证。”
闪光灯再次疯狂闪烁。
“另外,”顾宴放下文件,“关于我和林晚小姐的关系……”
他停顿了一下。
台下的记者们全都竖起了耳朵。
“我们确实在交往。”顾宴坦然承认,“但这不是什么‘不伦之恋’,也不是什么‘攀附豪门’。我们只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仅此而已。”
“但你们的身份差距……”
“身份?”顾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讽刺,“请问,什么样的身份差距,可以让一个人有权利去伤害另一个人?可以让一个人有权利,去决定另一个人的人生?”
记者被问住了。
“我今天站在这里,不只是为了澄清事实。”顾宴继续说,“也是为了宣布一件事——”
他深吸一口气。
“从今天起,我将暂时辞去顾氏集团所有职务,直到这件事得到妥善解决。同时,我会承担林晚小姐和她爷爷的所有医疗费用、精神损失费,以及……武馆重建的一切费用。”
全场死寂。
辞去职务?
承担所有费用?
这等于是在公开和家族决裂。
“顾少,您这是……要和顾家划清界限吗?”有记者小心翼翼地问。
“不。”顾宴摇头,“我是在做我该做的事。顾家欠林晚的,我来还。我母亲犯的错,我来弥补。”
他看向镜头,眼神里有某种决绝的光。
“最后,我想对林晚说一句话——”
大厅里所有的摄像机,都对准了他。
“对不起。”他说,“还有……等我。”
发布会是现场直播的。
林晚和爷爷坐在临时住所的客厅里,看着电视屏幕上的顾宴。
当他说出“我们确实在交往”时,林晚的眼泪掉了下来。
当他说出“对不起,还有……等我”时,她已经泣不成声。
爷爷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眶也红了。
“这孩子……是个有担当的。”
林晚点头,却说不出话。
她不知道顾宴做出这个决定,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但她知道,那一定很难。
辞去职务,公开和母亲决裂,承担所有责任……
他等于把自己,放在了整个家族的对立面。
手机响了,是陌生号码。
林晚接起来,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声:
“林晚,是我。”
苏婉清。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
“顾夫人,您……”
“看了直播吗?”苏婉清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我儿子,为了你,把整个顾家都卖了。”
“他不是……”
“他是什么,我很清楚。”苏婉清打断她,“林晚,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顾宴公开承认,公开道歉,事情就结束了吗?”
林晚沉默了。
“我告诉你,”苏婉清一字一句地说,“游戏才刚刚开始。顾宴可以辞去职务,可以承担费用,但他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是顾家的继承人。只要他身上流着顾家的血,他就永远逃不掉。”
“您想说什么?”
“我想说,”苏婉清笑了,那笑声很冷,“如果你真的为他好,就该放手。让他回到顾家,让他走他该走的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你,众叛亲离。”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林晚说。
“他的选择是错的。”苏婉清的语气冷了下来,“林晚,你毁了我儿子。这笔账,我会慢慢跟你算。”
电话挂断了。
林晚握着手机,浑身冰凉。
爷爷担忧地看着她:“谁打来的?”
“苏婉清。”林晚低声说,“她说……游戏才刚刚开始。”
爷爷的脸色沉了下来。
“晚晚,咱们……离开这儿吧。”
“去哪儿?”
“哪儿都行。”爷爷握住她的手,“咱们离开这座城市,重新开始。武馆不要了,顾家的钱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爷爷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林晚看着爷爷苍老的脸,心里涌起一股酸楚。
她知道,爷爷是真的怕了。
怕她再出事,怕她……真的没命。
“爷爷,”她轻声说,“我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走了,就真的输了。”林晚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苏婉清说得对,游戏才刚刚开始。但如果我现在逃跑,那这场游戏,我就永远赢不了。”
“赢?”爷爷急了,“晚晚,这不是比赛!这是人命!”
“我知道。”林晚点头,“所以我才不能走。爷爷,您想想——如果我真的走了,顾宴怎么办?他为了我,公开和家族决裂,如果我跑了,他会怎么样?”
爷爷沉默了。
“他会一个人,承受所有的压力,所有的指责。”林晚继续说,“他会成为全城的笑柄,会成为顾家的罪人。我不能……让他一个人。”
“可是……”
“爷爷,”林晚抱住爷爷,“相信我,我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危险。但我也不能……丢下顾宴不管。”
爷爷看着她,看了很久,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跟你爸一样倔。”
他拍了拍林晚的背。
“好,爷爷陪你。不管发生什么,爷爷都陪你。”
林晚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谢谢爷爷。”
发布会结束一小时后,顾宴回到顾园。
顾鸿峥正在书房等他,脸色很难看。
“你今天的发言,太冲动了。”顾鸿峥开门见山。
“我只是说了实话。”顾宴脱下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
“实话?”顾鸿峥冷笑,“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实话’,让顾氏的股价在半小时内跌了五个百分点?”
“我知道。”顾宴在爷爷对面坐下,“但比起股价,我更在乎真相。”
“真相?”顾鸿峥盯着他,“顾宴,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你公开承认,公开道歉,事情就结束了吗?不,这只是开始。从今天起,顾家会成为全城的笑柄,会成为所有竞争对手攻击的靶子。”
“那就让他们攻击。”顾宴的语气很平静,“顾家做错了事,就该承担后果。”
“承担后果?”顾鸿峥站起身,手杖重重地敲在地上,“你以为承担后果那么容易?顾宴,你肩上扛着几万员工的生计,扛着顾家百年的基业!你今天的‘担当’,可能会让几千人失业,可能会让顾家……一蹶不振!”
顾宴沉默了。
他知道爷爷说得对。
商业世界是残酷的,一次丑闻,可能就会让一个企业元气大伤。
但他不后悔。
“爷爷,”他最终开口,“如果顾家的基业,是建立在包庇犯罪、践踏人命的基础上,那这样的基业……不要也罢。”
顾鸿峥愣住了。
他盯着孙子,看了很久,然后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苍凉,很无奈。
“好,好。”他连说了两个好字,“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原则了。爷爷……很欣慰。”
他重新坐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但是顾宴,你要记住——商业战争,不是靠原则就能赢的。你今天的举动,已经给了对手最锋利的武器。接下来,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攻击顾家,攻击你,攻击……林晚。”
顾宴的心脏猛地一紧。
“林晚?”
“对。”顾鸿峥点头,“你以为你今天的发言是在保护她?不,你是在把她推到最前线。从今天起,她会成为所有媒体的焦点,会成为所有阴谋的中心。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都会被恶意解读。”
顾宴的脸色变了。
“那……我该怎么办?”
“两个选择。”顾鸿峥竖起两根手指,“第一,送她离开,越远越好,直到风波平息。第二……”
他顿了顿。
“公开宣布,你们已经分手。从此各走各路,互不相干。”
又是选择。
又是两条,都通往痛苦的路。
顾宴闭上眼睛。
“爷爷,我选第三条路。”
“没有第三条路。”顾鸿峥摇头。
“有。”顾宴睁开眼睛,眼神坚定,“我要娶她。”
顾鸿峥的手杖,差点掉在地上。
“你说什么?”
“我要娶林晚。”顾宴一字一句地重复,“公开求婚,公开结婚。用最正式的方式,告诉所有人——她是我顾宴的妻子,是顾家未来的女主人。谁动她,就是动顾家。”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顾鸿峥看着孙子,像在看一个疯子。
“你……你疯了。”他最终说。
“也许吧。”顾宴笑了,“但爷爷,您刚才不是说了吗?商业战争,不是靠原则就能赢的。那我们就换个方式——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堵住所有人的嘴。”
“你以为结婚就能解决问题?”
“不能解决所有问题。”顾宴承认,“但至少,能给她一个名分,能让她……不再是一个可以被随意攻击的‘外人’。”
顾鸿峥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顾宴这个想法,虽然疯狂,但……有效。
如果林晚真的成了顾家的媳妇,成了顾宴法律上的妻子,那很多攻击,就会失去效力。
但代价呢?
“你想过你母亲的感受吗?”顾鸿峥问。
“她?”顾宴的眼神冷了下来,“她差点杀了林晚。我没有把她送进监狱,已经是看在血缘的份上。她的感受……不重要了。”
顾鸿峥看着孙子冰冷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寒意。
他知道,从今天起,这对母子,是真的……决裂了。
“好。”他最终说,“如果你真的决定了,爷爷……支持你。”
顾宴愣住了。
“您……支持我?”
“我不支持你,难道要看着你和整个家族决裂吗?”顾鸿峥苦笑,“顾宴,你记住——爷爷老了,顾家的未来,是你的。你要怎么走,爷爷……只能看着,只能……尽力帮你。”
顾宴的眼眶红了。
“爷爷,谢谢您。”
“不用谢。”顾鸿峥摆手,“但你要记住——这条路,会比你想的更难。你母亲不会善罢甘休,顾家的敌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甚至……林晚自己,可能都不愿意。”
“我会说服她。”顾宴说。
“那就去试试吧。”顾鸿峥站起身,“但在那之前,你先要处理另一件事。”
“什么事?”
顾鸿峥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顾宴。
“这是警方今天下午送来的。那三个雇佣兵……翻供了。”
文件不长,但内容惊心动魄。
那三个雇佣兵在第二次审讯时,突然改口,说之前的供词是“受人指使编造的”。他们说,真正的雇主不是苏婉清,而是一个自称“林小姐”的人。
而“林小姐”的特征描述——短发,清瘦,练武出身——和林晚几乎吻合。
“这不可能!”顾宴将文件摔在桌上,“他们在撒谎!”
“我知道。”顾鸿峥点头,“但问题是——他们有‘证据’。”
“什么证据?”
“一段录音。”顾鸿峥说,“录音里,一个女声在指示他们如何制造‘意外’,如何栽赃给苏婉清。声音经过处理,但技术分析显示……和林晚的声音,有七成相似。”
顾宴的心脏像被冰水浸透。
“这是诬陷!”
“我知道。”顾鸿峥看着他,“但顾宴,你要明白——在法庭上,证据比真相更重要。如果这段录音被公开,如果这三个雇佣兵坚持这个说法,林晚……可能会被起诉。”
顾宴握紧拳头,指节泛白。
“是母亲做的,对吗?她买通了那三个人,让他们翻供?”
“大概率是。”顾鸿峥点头,“但问题是,我们拿不出证据。那三个人都是职业的,反审讯能力很强。而且……你母亲给了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
“什么条件?”
“每人一百万美金,外加……帮他们洗白身份,换个国家重新开始。”顾鸿峥叹了口气,“顾宴,你母亲这次……是下了血本了。”
顾宴跌坐在椅子上。
他忽然觉得很累,累到不想思考,不想挣扎。
“爷爷,”他低声说,“我该怎么办?”
“两个选择。”顾鸿峥竖起两根手指,“第一,用更强的证据,压过他们的证据。第二……”
他顿了顿。
“让林晚暂时‘消失’,直到这件事平息。”
又是消失。
又是逃避。
顾宴闭上眼睛。
“我选第一条路。”
“第一条路很难。”顾鸿峥说,“需要时间,需要资源,需要……运气。”
“那就赌一把。”顾宴睁开眼,眼神里重新燃起火焰,“赌我们,能找到真相。”
顾鸿峥看着他,忽然想起三十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不管不顾,一往无前。
“好。”他点头,“爷爷陪你赌。”
窗外,夜色深沉。
而一场更凶险的战争——
即将拉开序幕。
深夜,顾宴离开顾园,开车前往临时住所。
他需要见到林晚,需要告诉她一切,需要……和她一起面对。
但车子开到一半,手机响了。
是苏婉清发来的短信:
“想救林晚吗?来见我。一个人。”
后面附了一个地址——城郊,废弃工厂。
顾宴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知道,这可能是陷阱。
但他不能不去。
因为母亲说——想救林晚。
他调转车头,驶向郊外。
而与此同时,临时住所里,林晚的手机也响了。
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附着一张照片——
顾宴的车,正驶向郊外的监控截图。
短信只有一句话:
“想救顾宴吗?来见我。一个人。”
地址,和顾宴收到的一模一样。
林晚握着手机,浑身冰凉。
她知道,这是陷阱。
但她也不能不去。
因为短信说——想救顾宴。
她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爷爷,轻轻带上门,走进了夜色里。
两辆车,从城市的两端,驶向同一个目的地。
而那里等待他们的——
可能是一场,无法回头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