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王家坪。
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卷过黄土高坡，拍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要将这冬夜的寒意渗透进每一寸缝隙。
窑洞内，炭火有些微弱，偶尔爆出一朵火星，瞬间又暗淡下去，只留下一抹余温。
桌案前，那个高大的身影指尖夹着半截香烟，烟灰积了老长，始终没有弹落。他的目光如炬，死死锁住手中那张薄薄的电文纸，仿佛要在上面烧出个洞来。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面容清癯、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他手里捧着搪瓷缸子，神色同样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
就在刚刚，关于东北战局的喜讯传来——杨靖宇将军抓住苏联演习的空档，奇袭蒙江，绝处逢生。
这本该是值得浮一大白的好消息。
但这喜悦还没来得及在心头捂热，就被接踵而至的现实冲淡。
东北太冷了。
零下三四十度的极寒，那是比鬼子更可怕的敌人。
没有棉衣，没有药品，战士们即便突围成功，也不过是从一个死局跳进了另一个冰窟。
“难啊。”
高大的身影将烟蒂按灭在粗瓷烟灰缸里，声音有些沙哑，透着深深的忧虑。
“关东军吃了一次亏，反扑会比疯狗更凶。老杨他们缺衣少食，这接下来的日子，怕是比之前还要难熬十倍。”
屋内气氛有些压抑。
谁都知道这是个死结。
国民党恨不得抗联死绝，而陕北自己也是千疮百孔，中间隔着几千公里的封锁线，飞都飞不过去。
“也许，那位‘船长’会有办法？”
儒雅男子忽然开口，从公文包里抽出第二份电报，动作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奇迹。
“半小时前收到的，加密急电。”
那人接过电报。
扫视第一眼，他宽阔的眉峰猛地一跳。
再看第二眼，向来沉稳如山的身躯，竟不由自主地前倾了几分。
电文简短有力，透着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与豪横：
【北疆风雪紧，壮士衣衫薄。】
【闻杨将军部绝境突围，余心甚慰。特备“薄礼”一份，以壮行色。】
接着，是一串令人窒息的清单：
一、特制极地御寒服，五千套。（内充高蓬松度鸭绒，外覆防水涂层，配雪地伪装罩。）
二、高能单兵口粮，一万份。（含压缩牛肉、巧克力、全脂奶粉。）
三、磺胺粉、吗啡针剂、止血带，两千套。
四、苏制dp-28轻机枪五百挺，弹药五十万发。
五、82毫米迫击炮一百门。
六、新型单兵火箭筒两百具，破甲弹两千发。
最后是一行加粗的落款：
【物资已抵外蒙古乔巴山。请贵部派熟悉地形之精锐，穿大兴安岭无人区接收。此路已通，切记保密。——船长。】
窑洞内，落针可闻。
那高大的身影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挂在墙上的那幅旧地图前。
他的手指沿着地图上的红色箭头，一路向北，越过草原，穿过戈壁，最终点在了外蒙古那个不起眼的小点上。
“外蒙古……”
他的声音低沉，却透着一股震撼，“德王和伪蒙军把那里围得像铁桶，日本人更是设了三道封锁线。”
“他竟然把路打通了？”
这不仅仅是有钱就能办到的事。
这需要通天的手眼，需要能撬动苏联、甚至更复杂国际关系的庞大能量。
儒雅男子放下茶缸，苦笑道：“五千套鸭绒服，还有磺胺……这些东西在黑市上是有价无市的救命药，他一送就是几百吨。”
“还有那火箭筒，那是连中央军都没见过的洋玩意儿。”
“他管这叫‘薄礼’？”
这哪里是薄礼。
这是直接把一只叫花子部队，原地武装成了甚至超越关东军单兵火力的钢铁怪兽！
一旦这批物资到位。
东北抗联就不再是那支只能钻林子的游击队，而是一把能在冰原上把鬼子捅个对穿的尖刀。
地图前的那人转过身，眼中的忧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豪情”的光芒。
“好一个沈知渊！”
“好一个船长！”
他在狭窄的窑洞里踱步，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特有的湘音节奏：
“这不单是生意，这是在下一盘大棋。”
“他是在用他在华尔街掠夺来的资本，用他在国际上编织的巨网，替我们中国的抗战输血！”
“这份情，重如泰山。”
他重新坐回桌前，提笔，笔尖悬在纸上，片刻后重重落下，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立刻回电！”
“告诉‘船长’，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我们会永志不忘！”
写完，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对面的搭档。
“接收物资的人选，你有腹稿了吗？”
儒雅男子显然早有准备，脱口而出：“李劲。”
“那个搞‘海上游击队’的李劲？”
“对，就是他。”
儒雅男子语气笃定，“他是老红军，党性强，关键是他和‘船长’打交道最早，甚至可以说是‘船长’最信任的中间人。”
“海上游击队已经成型，也是时候让李劲把这把海上的刀，磨一磨，再去接这趟陆上的镖。”
那人略一思索，随即大手一挥，一锤定音。
“好！”
“就让李劲去！”
“让他做这个横跨海陆的‘大掌柜’，把这条通往东北的生命线，给我死死地攥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