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潮湿。
浓郁的土腥味和某种陈年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烬在下坠了两三丈后，重重摔在一片松软的堆积物上——似乎是腐烂的草木和泥土。虽然有缓冲，但撞击力依旧震得他脏腑翻腾，伤口崩裂，眼前一阵发黑。
他喘息着撑起身，第一时间取出夜光石。
微弱的光芒照亮周围——这是一条地下甬道，约莫一人高、两人宽，四壁是粗糙的岩石和树根，地面有浅浅的流水，水质浑浊呈灰黑色。甬道延伸向两个方向，一眼望不到尽头。
“地下暗渠？”林烬立刻想起之前在圣坛潜入时走过的血渠。但这里的通道更加原始，像是天然形成或远古开凿的，而非瘟灵教后期建造。
怀中的烬天令残片仍在发烫，且震动更加明显。
它指向甬道深处。
林烬略一思索，收起夜光石，改用更隐蔽的源火微光照明——虽然真元宝贵，但在这未知环境中，保持隐蔽更重要。
他顺着烬天令的指引，朝甬道深处走去。
水流很浅，只没过脚踝，但极其冰冷，且带着刺骨的阴寒之气。林烬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寒意顺着腿脚往上爬，若非有源火护体，恐怕早已冻僵。
走了约莫半柱香时间，前方出现岔路。
一条继续笔直向前，水流较深；另一条向右拐，坡度向上，水流较浅但更湍急。烬天令的指引明确指向右边。
林烬选择了右边。
这条岔路越走越窄，到后来只能弯腰前行。但水流声却越来越大，空气中开始出现淡淡的腥甜味——不是血腥，更像是某种矿物或特殊植物的气味。
又前行一段，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天然形成的石室出现在眼前，约莫三丈见方，顶部垂下许多钟乳石状的结构，但颜色呈暗红色，像是浸透了某种液体。石室中央有一口小潭，潭水呈暗金色，散发着微弱的灵光。
而潭边，盘坐着三具骸骨。
骸骨都已彻底白骨化，但从姿态看，是生前主动在此坐化。三具骸骨呈三角方位，面朝中央小潭，双手结着相同的法印——那是一种林烬从未见过，但隐隐觉得眼熟的印记。
烬天令残片的震动达到了顶峰。
林烬走近，谨慎地没有触碰任何东西。他先观察三具骸骨——骨骼晶莹如玉，隐约有金色纹路残留，显然生前修为不低，至少是金丹后期甚至元婴。骸骨衣物早已腐烂，但身边各放着几件物品。
左侧骸骨前有一柄断裂的短剑，剑身锈蚀严重，但剑柄处刻着一个火焰徽记——烬天盟的标志。
中间骸骨前放着一卷玉简，被一层微光保护着，尚未损坏。
右侧骸骨前则是一个小巧的玉盒，同样有禁制保护。
林烬的目光最终落在中间那卷玉简上。他沉吟片刻，伸手虚抓，以真元隔空将玉简摄到手中。保护禁制感应到他的气息——或者说，感应到他怀中的烬天令残片——微微一亮后便消散了。
展开玉简，神识沉入。
大量信息涌入脑海。
“余乃烬天盟第七巡使，炎铎。奉命潜入黑沼泽，调查古煞异动及瘟灵教图谋。”
“历三载，查得真相：古煞之源乃上古‘净世火尊’炼制‘焚世净火’失败所遗残渣，具极强污染性，本被封于地脉深处。瘟灵教得某神秘‘主上’指引，妄图以活祭血怨浇灌古煞，培育‘圣胎’，实则是为‘主上’塑造一具可承载其意志的完美肉身。”
“圣胎若成，主上可借之重生，届时古煞失控，黑沼泽首当其冲，继而蔓延天下。”
“余与两位同袍——阵师墨辰、丹师青萸——决意破坏此谋。然瘟灵教势大，圣坛守卫森严，无法正面突破。故另辟蹊径，寻得此上古遗留之地脉净化节点‘鎏金潭’，欲布‘净煞大阵’，自地脉层面净化古煞，釜底抽薪。”
“惜行事不密，遭叛徒出卖。瘟灵教三大瘟将率众围攻，我等力战不敌，退守于此。墨辰以生命为代价启动临时禁制封堵来路，青萸耗尽本源加固封印，余亦重伤。”
“此玉简留待有缘同袍。若见之，请务必完成未竟之事：鎏金潭乃上古地脉净化节点之一，潭底有直通地脉深处的天然通道。循之而下，可达古煞封印外层。然通道内充斥地煞阴气及古煞余毒，非元婴修士不可轻入。”
“余三人将坐化于此，以残存修为加固此地封印，暂阻瘟灵教探查。玉盒中乃墨辰所留‘破禁锥’一枚，可短暂破开封印薄弱处；另有青萸所炼‘避煞丹’三颗，服之可抵地煞侵蚀一炷香。”
“后来者，珍重。愿薪火不灭，净世长存。”
信息到此为止。
林烬缓缓收回神识，心中震撼。
原来二十年前，就有烬天盟的前辈在此奋战，且差一点就能釜底抽薪地解决古煞之患。可惜功败垂成，三人尽殁于此。
他看向那口暗金色的鎏金潭。潭水散发着纯净的灵光，与周围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这正是上古地脉净化节点的特征，能自然净化地煞邪气。瘟灵教将圣坛建在上面，恐怕就是为了压制这个节点，防止它干扰圣胎培育。
而现在，烬天令指引他来到这里，是为了……
“让我继承前辈遗志，继续他们未完成的事？”林烬低声自语。
他走到右侧骸骨前，取过玉盒。禁制同样感应到烬天令气息后消散。打开玉盒，里面果然有一枚三寸长的黑色骨锥，以及三颗龙眼大小的淡金色丹药。
破禁锥，避煞丹。
再加上这口直通地脉深处的鎏金潭。
一切条件都指向一个选择——深入地下，直达古煞封印所在。
但以他现在的状态，下去无异于送死。别说古煞封印外层可能有的危险，光是通道里的地煞阴气和古煞余毒，就足以让重伤的他毙命。即使有避煞丹，也只有三颗，每颗只能支撑一炷香。
“至少需要恢复到七成实力，且必须有更充分的准备。”林烬压下立刻行动的冲动，将玉简、玉盒收好，对着三具骸骨郑重一拜，“三位前辈，晚辈林烬，必当竭尽全力，完成诸位遗愿。”
骸骨无声。
但林烬似乎感觉到，空气中那丝沉重的悲壮气息，稍稍散去了些许。
他最后看了一眼鎏金潭，转身准备离开。
当务之急是和阿乐、影老他们汇合，治好伤势，制定详细计划。
但就在他走到石室入口时，上方忽然传来震动和说话声。
“……刚才那小子就是掉进这一带了？”
“没错，我亲眼所见。地面塌陷，他坠下去了。这下面肯定有空洞。”
“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尊者有令，抓到林烬者，赏金丹功法一卷、灵石五千！”
是瘟灵教的人。他们找到塌陷处了，正在下来。
林烬眼神一冷，迅速退回石室，目光扫过四周——没有其他出口。
只有鎏金潭。
他看向那口暗金色的潭水，又看了看手中玉盒里的避煞丹。
没有选择了。
林烬取出一颗避煞丹服下，丹药入腹即化，一股温润清凉的气息迅速扩散至全身，在体表形成一层极淡的金色光膜。
他不再犹豫，纵身跃入鎏金潭。
潭水比想象中冰冷刺骨，即使有避煞丹保护，林烬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屏住呼吸，运转真元护体，朝着潭底潜去。
潭水很深，越往下光线越暗，但潭水本身的暗金色微光提供了些许照明。大约下潜了十丈左右，林烬果然看到潭底侧壁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约莫三尺直径，水流正缓慢地流入其中。
就是那里。
他游过去，钻入洞口。
进入的瞬间，水流速度陡然加快，像是被某种力量吸引着向深处涌去。林烬顺着水流前行，通道曲折向下，四周岩壁光滑，像是常年被水流冲刷形成。
怀中的烬天令残片再次开始震动，但这次是指向前方深处。
林烬一边抵抗着水流的冲击和越来越重的阴寒之气，一边计算着时间。
避煞丹的效果只能维持一炷香。
他必须在效果结束前，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暂避，或者……到达目的地。
黑暗中，只有水流声和自己的心跳。
以及，从地脉深处隐约传来的、某种沉重而邪恶的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