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古树林叶的缝隙,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晃动的光斑。
子渊走在前面,步伐随意。
嬴政则稍稍落后半步,他的左手被一只冰凉、微颤的小手紧紧攥着。
小女孩低着头,碧绿的眸子怯生生地瞥着脚下的路,偶尔偷瞄一眼身旁高大挺拔的少年。
她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抓住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根浮木。
从被救下到现在,她几乎没说话。
长久以来因身世和那双奇异蛇瞳所遭受的冷眼与欺凌,早已在她心底筑起厚重而脆弱的壳。
此刻的温暖与善意太过陌生,反而让她不知所措;
只能本能地抓住眼前这沉默却给了她第一份安全感的人。
嬴政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细微颤抖和冰凉温度,步伐不自觉地放得更缓。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虚空,思绪却飘回了那段被尘封的、属于赵政的岁月!
同样是寄人篱下、朝不保夕的童年,同样是看尽冷暖、如履薄冰的惶恐。
那些深夜里紧握母亲衣角却最终落空的手,那些在邯郸街头被掷来的石块与唾骂,还有……
母亲赵姬后来那混合着欲望与疯狂、最终指向他的冰冷目光。
心底某个早已沉寂的角落,似乎被这只微颤的小手轻轻碰触了一下。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子渊似有所感,回头望来,眼神了然;
随即微微一笑,继续前行,留给他们一点空间。
嬴政低下头,对上青鳞因他突然停下而惊慌抬起的碧色眼眸。
那眼里映着他自己,一个神情有些僵硬、似乎不知该如何柔软的少年帝王。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以一种近乎笨拙的姿势;
弯下腰,伸出双臂,将瘦小的女孩轻轻抱了起来。
青鳞轻呼一声,身体瞬间僵硬,小手却仍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嬴政不太习惯这样的拥抱。
前世,即便是自己的子女,也少有这般亲昵的接触。帝王之爱,深广亦疏离。
他有些生涩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青鳞能更舒服地靠在臂弯里;
然后抬手,用拇指的指腹,极轻、极慢地擦过她的眼角,
那里还残留着之前惊恐哭泣的泪痕和污迹。
他的动作很认真,像是在处理一件极其重要的政务,一点一点,拭去她脸上的尘灰与泪渍,露出原本白皙却营养不良的肤色。
这个过程很慢。
林间的风轻轻吹过,远处隐约传来鸟鸣。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缩小,只剩下这个怀抱,和这份笨拙却专注的擦拭。
青鳞僵硬的身体,就在这份缓慢的温柔里,一点点软化下来。
她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嬴政的脸,看着他紧抿的唇线,看着他深邃眼眸里映出的、小小的自己。
那眼神里没有厌恶,没有惧怕,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她看不懂、却能清晰感知到的……沉重而坚定的爱护。
好像……她是一件值得被珍视的宝物。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击碎了她强撑的胆怯与不安。
眼眶猛地一热,积蓄已久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
起初还是无声的滑落,很快便变成了细小的抽噎。
嬴政动作一顿,眉头微蹙,似乎有些无措。
他生硬地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莫哭。”
谁知这一安慰,像是打开了闸门。
青鳞的抽噎声骤然变大,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委屈又庆幸的嚎啕大哭。
她将脸埋进嬴政的颈窝,小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眼泪迅速濡湿了他的衣领。
嬴政身体更僵了,抱着她的手臂却稳稳的,没有松开。
他有些无奈地看向前方忍笑看来的子渊,得到对方一个 加油政哥的眼神。
他只好继续用那种不甚熟练的节奏,轻拍着女孩单薄的背脊;
任由她将长久以来的恐惧、孤独和此刻汹涌的安心,尽数化作滚烫的泪水。
哭声在林间回荡,惊起几只飞鸟。
但在这临时组成的三人行里,这哭声不再代表绝望,而是某种冰封心防开始融化的声音。
子渊含笑望着这一幕,系统界面在意识中无声浮动,情绪收集的提示轻轻闪烁。
他并未打扰,只是静静守护,知道有些伤口,需要这样的哭声来洗涤,有些温暖,需要这样笨拙的拥抱来传递。
许久,哭声渐歇,变成小小的、打嗝般的抽气。
青鳞不好意思地抬起哭得通红的脸,碧瞳像被水洗过的宝石,怯生生地看向嬴政。
嬴政的衣领湿了一大片,表情依旧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抬手,用袖子最后擦了擦她的眼角,低声道:“哭够了?”
青鳞小幅地点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谢、谢谢政哥哥。”
嬴政“嗯”了一声,将她放下,手却依然让她牵着。
他的手掌温热,将她的小手完整地包裹住。
“走了。”他对前方的子渊说。
子渊笑着点头,转身继续带路。
阳光依旧温暖,林间小路向前延伸。
青鳞被嬴政牵着,一步步跟着。
她看看前面子渊挺拔的背影,又看看身侧嬴政线条冷硬却莫名令人安心的侧脸,另一只小手悄悄攥住了嬴政的衣角。
碧绿的眸子里,第一次亮起了属于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应有的、细碎而希冀的光。
中州,天北城。
跨过那道无形的空间屏障,浓郁的天地能量便如潮水般涌来,其浓度远非西北大陆可比。
街道上行人如织,气息普遍强横,即便看似普通的商贩,也可能有斗灵乃至斗王的修为。
楼阁殿宇鳞次栉比,气派非凡,空气中弥漫着丹药的异香和高级魔兽坐骑的气息。
子渊深吸一口气,精纯的斗气自发涌入四肢百骸,他却微微蹙起了眉,低声自语:
“好一个中州……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他目光扫过那些衣着华贵、前呼后拥、气息虽虚浮却明显享受着顶级资源的年轻男女,心头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烦躁。
嬴政神色淡漠,对此景象似乎并无太大感触。
帝国本身就是最大的阶级堡垒,他比任何人都更理解资源倾斜与血脉传承带来的差距。
青鳞则紧紧挨着嬴政,好奇又胆怯地打量着这个陌生而繁华的世界,小手攥得更紧了些。
三人气质不凡,尤其是子渊那份与年龄不符的从容与内敛的浩瀚气息;
以及嬴政那冷峻威严、令人不敢直视的姿态,走在街上颇为引人注目。
不多时,他们行至一处名为“百珍阁”的商楼前。
此楼专营奇珍异宝、高阶魔核药材,门庭若市。
子渊打算购置一份详尽的中州地图和一些关于丹塔、空间交易会等情报的玉简。
刚踏入大厅,便听得一阵略显张扬的笑语。
只见一群鲜衣怒马的年轻人正围在中央的水晶柜台前,为首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锦袍青年;
面皮白净,手持一柄玉骨折扇,正指着柜台内一枚流光溢彩的七阶“天青玉髓”夸夸其谈:
“……此物于我风雷阁的‘三千雷幻身’修炼大有裨益,本少爷今日志在必得。
王掌柜,开个价吧。”
掌柜面有难色:“韩少爷,实在抱歉,这天青玉髓是昨日一位客人预订的,只是暂存此处,小店无权出售啊。”
“预订?” 那韩少爷眉梢一挑,语气转冷,
“在这天北城,我韩冲想要的东西,还有拿不到的?你且说是谁预订的,本少爷亲自与他分说。”
便在这时,子渊三人恰好从旁经过,走向另一侧售卖地图玉简的区域。
子渊对那争执并无兴趣,只是随意瞥了一眼那天青玉髓,心道确实算件不错的天地灵物,但对如今的他而言,也就一般。
然而,他这一瞥,却落在了那韩冲眼中。
韩冲正觉在同伴面前失了面子,又见子渊年纪轻;
气质虽特异,但衣着并非中州顶级势力的标志性服饰,身边跟着一个冷面少年和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便下意识将一丝不快转移了过来。
“看什么看?” 韩冲折扇一收,斜睨着子渊,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训斥,
“哪来的乡巴佬,也配盯着这等宝物?
还不滚远点,碍着本少爷的眼了。”
他的同伴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
子渊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平静得有些慑人。
嬴政眉头微皱,周身气息冷凝了一分。
青鳞吓得往嬴政身后缩了缩。
掌柜见状,心中叫苦不迭。
他隐约感觉这刚进来的三位客人恐怕不简单,尤其是那黑衣少年的眼神,让他这斗皇修为的人都感到心悸。
他连忙打圆场:“韩少爷息怒,这几位客人只是来选购地图的,并无他意。
天青玉髓的事,我们再商议……”
“商议什么?” 韩冲打断他,目光在子渊和嬴政身上转了转,尤其是注意到青鳞那异于常人的碧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啧,这小女孩眼睛倒是奇特,像是传闻中的‘碧蛇三花瞳’?
不过看样子也没发育起来。你们是西北大陆那边来的吧?
听说最近那边出了两个不得了的少年天才,闹得沸沸扬扬,连魂殿都吃了瘪?
该不会就是你们吧?哈哈!”
他虽如此说,语气却满是戏谑,显然并不当真。
家中长辈前几日确实严肃告诫过,近期可能有两位背景通天、实力恐怖的少年天才抵达中州,万不可招惹。
但韩冲嗤之以鼻,在他看来,再天才也不过是少年,能强到哪里去?
西北大陆那穷乡僻壤,又能出什么真龙?
多半是以讹传讹。
眼前这三人,顶多是有些奇遇的普通天才罢了,正好拿来给自己今日的烦闷当个消遣。
子渊看着他,忽然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我们的来历,与你无关。买东西,讲究先来后到,我们并未妨碍你。
阁下出口成脏,是觉得自己这韩少爷的名头,足以在天北城横行无忌了?”
“嘿!” 韩冲没想到对方非但不惧,反而敢顶撞回来,折扇在掌心一拍,
“牙尖嘴利!
本少爷横行又如何?
你知道风雷阁吗?知道家父是谁吗?
就算你们真是那传说中的两个……哼,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不懂?
在这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若对方露怯或否认,他便更可肆意拿捏;
若对方真是……他内心深处也不信,就算真是;
自己背后是风雷阁北阁,难道他们还敢在这里动手不成?
子渊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丝真实的厌烦,为这无处不在的仗势欺人,为这理所当然的阶级壁垒。
他看向韩冲,眼神如同看一件碍事的杂物:“风雷阁?没听过。
你父亲是谁,我更没兴趣知道。
我只知道,你再不让开,耽误我买地图,” 他顿了顿,声音平淡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可能会需要真的回家找长辈,替你接上腿。”
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韩冲的脸色彻底阴沉下去,他身边的同伴也收起了嬉笑,眼神变得不善。
掌柜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好,很好!” 韩冲气极反笑,斗王巅峰的气息隐隐波动起来,
“多少年了,没人敢在天北城这么跟我韩冲说话!
看来不给你们这些西北来的土包子一点教训,你们不知道中州的水有多深!”
他周身银色电弧开始闪烁,风雷阁的招牌雷属性斗气蓄势待发。
嬴政上前半步,将青鳞完全护在身后,七星斗宗的浩瀚气息虽未完全释放;
但那股冰冷肃杀的帝王威压已让厅内温度骤降,离得近的几个韩冲同伴脸色一白,不由自主地后退。
韩冲瞳孔猛地一缩,心脏狂跳。
这冷面少年的气息……竟然是高阶斗宗!怎么可能这么强?
子渊却摆了摆手,示意嬴政稍安勿躁。
他依旧看着韩冲,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好奇:“你家长辈,最近没提醒过你什么吗?
比如……不要招惹不该惹的人,否则腿可能会被打断之类的?”
韩冲闻言,心脏又是狠狠一抽,猛地想起父亲前几日无比严肃的警告,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难道……眼前这两个少年,真的就是……
不,不可能!哪有这么巧!
惊疑、羞怒、骑虎难下的尴尬交织在一起,韩冲的脸色青红交加;
一时间竟僵在原地,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那蓄势的雷光,也变得有些闪烁不定。
大厅里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子渊和韩冲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