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文物局的人把赵欣欣从拍卖会现场“请”走时，镁光灯闪成一片，记者们的长枪短炮几乎戳到她脸上。她脸色惨白，高跟鞋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旁边的陈主任虚扶了一把，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赵总，小心。”
小心。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赵欣欣心里。
她被带进文物局下属的招待所——不是审讯室，甚至不是办公室，而是一间装修雅致、摆着明清家具的套房。茶已经泡好了，上等的龙井，香气袅袅。
“赵总，坐。”陈主任坐在太师椅上，做了个请的手势，“别紧张，我们就是了解一些情况。”
赵欣欣没坐。她站在屋子中央，背挺得笔直，指甲却死死掐进掌心。
“陈主任，那件‘永乐青莲’，手续齐全，来源合法。”她的声音绷得像根快要断的弦，“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手续齐全？”陈主任推了推金丝眼镜，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轻轻放在红木茶几上，“你指的是这份豫北郭家洼村民郭老汉的‘祖传证明’，还是这份嘉德拍卖行的‘藏品来源审核表’？”
赵欣欣扫了一眼，心跳漏了一拍。
文件第一页，就是郭老汉身份证复印件和那份手写的、错别字连篇的“祖传证明”。第二页，是嘉德拍卖行的内部审核记录，上面有三位专家的签名——其中两位，正是前两天去她典当行掌眼的张老和胡师傅。
“有什么问题吗？”她强迫自己镇定。
“问题很大。”陈主任不急不缓地翻开文件，“首先，郭老汉的孙子，郭小军，今年二十六岁，目前在泰国曼谷一家建筑工地打工——这是他的签证记录和雇佣合同。”
他抽出一张纸，上面是泰文和中文的对照文件。
“我们联系了泰国警方，找到了郭小军。他说，他爷爷确实有个老瓶子，但去年就卖给了一个外地来的‘古董商’，卖了八万块钱。而那个古董商……”陈主任顿了顿，看向赵欣欣，“根据郭小军的描述和我们的画像比对，很像你典当行里那个叫小孙的伙计。”
赵欣欣脑子“嗡”的一声！
小孙？！
“不可能！”她脱口而出，“小孙跟了我五年，他……”
“他上个月请假回老家，说是母亲病重，对吧？”陈主任打断她，“我们查了，他母亲确实病了，但医药费一共花了三万七。可小孙的银行卡，上个月突然多了二十万进账，汇款方是香港的一个空壳公司。”
他又抽出一张银行流水单。
“另外，张老和胡师傅两位专家。”陈主任的声音冷下来，“他们承认去过你的典当行，也承认那件‘永乐青莲’是真品。但他们说，你当时告诉他们的是——这件东西是你在海外拍卖会竞得，带回国珍藏的。可你提交给嘉德的材料，却是‘民间征集’。”
赵欣欣浑身发冷。
陷阱！
从郭老汉出现开始，这就是个连环陷阱！
小孙被收买了，专家被误导了，所有证据链都被人精心设计过，就等着她往里跳！
“陈主任，我是被人陷害的！”她声音发颤，“有人设局，那件青花瓷……”
“是真品。”陈主任肯定地说，“我们请了故宫博物院的专家复核过，确系永乐官窑无疑。但这更严重——一件国宝级的文物，通过伪造的‘民间来源’手续，试图在公开拍卖会上‘洗白’。赵总，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
走私文物！洗钱！
这两个词像两座山，压得赵欣欣喘不过气。
“我真的不知道……”她腿一软，终于跌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脸色灰败，“我以为是捡漏……那个人，那个郭老汉，他演得太像了……”
“像？”陈主任笑了，笑容里没有温度，“赵总，你在典当行这么多年，什么骗局没见过？祖传故事、急用钱治病、赌债逼债——这些套路，你比谁都熟。为什么这次，你就信了？”
赵欣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她刚跟张大财决裂，刚把父亲的通话记录交给雷黑子，急需证明自己的价值，急需一笔巨款站稳脚跟！
因为那尊“永乐青莲”出现得太是时候，像一根救命稻草！
因为她太想赢了！想赢回父亲的尊严，想赢过张大财，想赢过那些看不起她的人！
贪婪和恐惧，蒙住了她的眼睛。
“现在的情况是，”陈主任合上文件，身体前倾，目光如炬，“这件文物必须依法没收。而你，作为涉嫌提供虚假材料、协助走私文物洗钱的关键人物，将面临刑事调查。根据刑法，情节特别严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巨额罚金。”
十年……
赵欣欣眼前一黑。
“不过，”陈主任话锋一转，“考虑到你可能是被蒙蔽，并且主动配合调查，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赵欣欣猛地抬头。
“什么余地？”
陈主任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沫，喝了一口，才缓缓道：“赵总，你是聪明人。你父亲赵易生的案子，你手里应该还有别的东西吧？”
赵欣欣心脏狂跳！
来了！
真正的目的，在这儿！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她强装镇定。
“不明白？”陈主任放下茶杯，从公文包最底层抽出一张照片，推到赵欣欣面前。
照片很模糊，像是从某个监控录像里截取的。画面里是夜晚的街头，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旁站着两个人——虽然像素很低，但赵欣欣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张大财和……雷黑子！
时间水印显示：一个月前，凌晨两点。
地点：省城某条僻静街道。
“雷支队私下接触张大财，这不符合程序。”陈主任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赵欣欣心上，“而且我们了解到，你提交的那份通话记录，雷支队并没有按程序上报，而是私下进行了技术复原。复原结果，也只有他和你两个人知道。”
赵欣欣手心全是冷汗。
“陈主任，您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