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站深处,曾经用于维修小型飞行器的次级机库里,最后一艘未被修复的“工蜂级”作业艇骨架,被重新拖拽出来。它比之前的三艘“信使”更加残破,外壳锈蚀严重,座舱盖早已碎裂,内部的线路和结构裸露在外,如同被剥皮的金属骷髅。
吴康带领着仅存的几名技术人员,围绕这具“骷髅”,开始了他们生命中最后一次、也是最疯狂的工程改造。
他们没有试图修复它的飞行能力——那需要的时间和技术他们都不具备。相反,他们在进行一场彻底的“逆向工程”。
首先,是“心脏”。他们将预留的那部分高纯度裂变原料,小心翼翼地装入一个用废弃站反应堆防护内衬改造的厚壁容器中。然后,加入了几块从“不屈号”能量武器残骸中抢救出来的、极不稳定的高能灵能聚焦晶体。这些晶体与裂变原料相互作用,理论上可以在引爆时产生短暂的、极其强烈的灵能辐射脉冲——这是基于“星辉”计划和李慕星之前冒险获取的碎片信息所做的、最大胆的猜测:或许,这种纯粹的精神能量冲击,能对“收割者”那基于“秩序场”和冰冷逻辑的系统,造成某种意想不到的干扰。
这个简陋的“脏弹核心”被粗大的合金框架固定在“工蜂艇”骨架的中部,周围用能找到的所有隔热和缓冲材料包裹、填充。
接着,是“皮肤”。他们将从之前击毁的“收割者”机械步兵残骸上剥落的、带有能量吸收和偏转涂层的装甲碎片,用高温焊枪和粗大的铆钉,一块块地、杂乱地镶嵌在“工蜂艇”的骨架上。不是为了防御,而是为了在远距离被动扫描时,能反射出混乱而微弱的、类似于“收割者”自身舰船碎片的信号特征,试图在短时间内欺骗敌人的敌我识别系统。
然后,是“神经”。他们没有安装复杂的导航电脑,而是从“黎明号”的损管系统中拆下一个简易的、用于远程控制紧急隔离阀的脉冲信号接收器,进行了极限改装。这个接收器只能识别并响应一个极其简单的、预设的加密无线电指令。指令发出,“工蜂艇”尾部那对早已损坏、但经过紧急疏通和强行注入高压推进剂的微型化学火箭发动机(来自废弃站的早期逃生设备库存)就会点火,提供一段短暂但足以调整方向和略微加速的推力。
“引擎”就位后,他们拆除了所有不必要的结构,包括座舱、生命维持系统,甚至部分骨架,只为最大限度地减轻重量。最终成型的,不再是一艘“艇”,而是一个外形扭曲、布满了杂乱装甲碎片、尾部拖着两个简陋火箭喷口的……金属怪物。吴康给它起了一个临时的代号——“逆矛”。
“沙蝎头儿,‘逆矛’……姑且算是完成了。”吴康抹了把脸上的油污和汗水,声音疲惫却带着一丝异样的亢奋,“聚能核心的起爆器,连接在脉冲接收器上。接收到我们的最终指令后,化学火箭点火,推动它朝向预设坐标。如果一切顺利,它会在火箭燃料耗尽、速度达到最大时,在预设的引爆距离上,由我们手动发送第二道指令,启动核心……理论最大干扰半径,根据我们手头破烂的计算能力推演,大概能覆盖……嗯,五十公里?对巨舰来说,可能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足够了。”沙蝎凝视着眼前这具丑陋、危险、却又凝聚着所有人最后心血的造物,“我们不需要摧毁它,只需要让它‘痒’一下,让那些高高在上的铁疙瘩,知道下面还有虫子没被踩死,并且敢咬它们一口。”
他转向其他幸存者,包括几名伤势较轻、还能行动的战士和技术人员,总共十一人。
“计划很简单。”沙蝎的声音在空旷的机库里回荡,“吴工和两名技术员留在这里,负责监控外部情况,并在最后时刻,发送引爆指令。其余人,包括我,乘坐那艘唯一还能勉强短距移动的、用来拖拽‘逆矛’的微型工程拖船,带着‘逆矛’,离开废弃站,前往预设的发射阵位。”
工程拖船,是吴康之前修复“信使”时顺便捣鼓出来的玩意儿,只有基础的推进、转向和一副机械臂,没有任何武器和像样的护盾,速度慢得像乌龟,内部空间狭小得如同金属棺材。
“靠近到足够距离后,我们释放‘逆矛’,设定好初始方向,然后工程船立刻转向撤离——虽然很可能撤不回来。”沙蝎顿了顿,“吴工,等确认‘逆矛’进入加速段后,不管我们是否成功撤离,立刻引爆!然后,启动废弃站的自毁程序,销毁一切痕迹。你们……自己想办法,看能不能利用那条热排气井通道,看运气吧。”
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工程拖船几乎没有生存能力,释放“逆矛”后,暴露在敌舰传感器下的他们,生存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没有人提出异议。所有人沉默地开始最后的准备。检查那艘破旧的工程拖船,搬运必要的补给(其实也没剩下什么),将“逆矛”用拖船上的机械臂牢牢锁住。
吴康将那个记录了所有数据的金属方块,郑重地交还给沙蝎:“头儿,这个……你带上。如果……如果有万一,或许……”
沙蝎接过,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吴,认识你,是老子这辈子运气不错的一件事。下辈子,咱们一起造个更带劲的。”
告别简短而沉重。没有眼泪,只有用力握紧的手,和彼此眼中那无需言说的决意。
锈蚀的骨骼,被铸成刺向苍穹的矛。
明知必死,亦要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