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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尚意随风 > 第143章 佩兰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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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如附骨之疽,阴魂不散地缠绕着“佩兰酒店”。尽管秦佩兰使尽了浑身解数,又是公开澄清,又是展示后厨,甚至不惜成本地维持着最高标准的服务与卫生,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污名,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酒店日益紧密地包裹起来,隔绝了许多潜在客源。

大堂里,水晶吊灯依旧璀璨,地面光洁如镜,那幅“空谷幽兰”的壁挂也依旧清雅。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日的、沉闷压抑的气息。往日的宾客盈门、谈笑风生景象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冷清的“有序”。服务员们依旧穿着挺括的制服,站立在指定位置,脸上维持着训练有素的微笑,但那笑容底下,却难以掩饰地透着一丝疲惫与惶惑。她们的目光偶尔会飘向门口,期待着新的客人,又害怕迎来的是探究或轻蔑的眼神。

餐厅的午食更是惨淡。偌大的厅堂,只稀稀落落地坐了两三桌客人,刀叉碰撞的声音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后厨精心准备的菜肴,很多最终都未能售出,只能内部消化或忍痛丢弃。看着那些被倒掉的、成本不菲的食材,连一向沉稳的厨师长都忍不住摇头叹息。

秦佩兰将自己关在二楼的办公室里,面前摊开着近几日的账本。那上面一行行数字,冰冷而残酷地揭示着流言带来的冲击——营业额连续下滑,利润空间被急剧压缩,而各项固定支出却一分不能少。装修时欠下的款项尚未还清,每日的人工、食材、水电……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支撑不了几个月,酒店就要面临资金链断裂的危机。

她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只觉得一阵心力交瘁。身体上的疲惫尚可忍受,但那种呕心沥血却被人轻易诋毁、努力经营却眼看要付诸东流的无力感,像沉重的巨石压在她的心头。她不怕竞争,不怕辛苦,甚至不怕失败后从头再来,但她无法忍受这种来自于阴暗角落的、卑劣而无休止的诋毁!

苏曼娘!这个名字如同毒刺,扎得她心口生疼。那个毒妇,自己过得不好,便也见不得别人半分好!用这等下作手段,真是无耻之极!

愤怒之后,涌上心头的却是更深的忧虑。她担忧的不仅仅是酒店的生存,更是那些将希望寄托于此的姐妹们。月娥、小桃红……她们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想要告别过去,堂堂正正地生活。若酒店倒了,她们将何去何从?难道真要被打回原形,甚至因为这段“不光彩”的工作经历而处境更糟吗?还有许秀娥,她的绣品生意刚刚有了稳定的销路……

想到这些,秦佩兰便觉得肩上的担子有千斤重。她不能倒,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叩叩叩——”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 秦佩兰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常。

进来的是顾管事。她手里端着一杯刚沏好的参茶,轻轻放在秦佩兰面前,看着她眼底难以掩饰的青黑和眉宇间的倦色,欲言又止。

“夫人,您……要多保重身体。” 顾管事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她是个明白人,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

秦佩兰端起参茶,温热透过瓷壁传来,却暖不了她冰凉的手指。她呷了一口,苦涩的茶味在口中蔓延。

“外面……情况怎么样?” 她低声问,尽管心中已有答案。

顾管事沉默了一下,如实禀报:“餐厅午市只做了平日三成的流水。客房……又有两位预定的客人来电取消了。另外……绣坊那边的许师傅托人捎话来,问酒店这边下一批绣品的单子……”

秦佩兰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连秀娥都受到影响了。她定了定神,对顾管事道:“回复许师傅,单子照旧,让她按计划准备,款项我会按时结算。”

“是。” 顾管事应下,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看着秦佩兰,迟疑道,“夫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流言蜚语,光靠我们自证清白,恐怕……收效甚微。是否……想想别的路子?”

秦佩兰何尝不知?她甚至动过找巡捕房出面震慑那些散布谣言者的念头,但无凭无据,又能拿那些地痞无赖如何?反而可能激化矛盾,落下话柄。她也想过在报纸上刊登严正声明,可这年月,报纸的影响力有限,且费用不菲,对于眼下资金紧张的酒店来说,是一笔需要慎重考虑的支出。

似乎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容我再想想。” 秦佩兰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顾管事无声地叹了口气,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重归寂静。秦佩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想让清冷的秋风吹散一些心中的郁结。楼下街道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可那些繁华与热闹,仿佛都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她看着“佩兰酒店”那崭新的招牌,在秋日略显灰蒙的天空下,似乎也失了几分开业时的光彩。一股深沉的忧患,如同窗外渐渐弥漫的暮色,将她紧紧包围。

难道她秦佩兰和这么多姐妹的新生之路,就要断送在这无耻的流言之下?她不甘心!绝对不甘心!

可是,出路在哪里?破局的关键,又在哪里?秦佩兰凝望着远方,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与忧心之中。第0144章 珍鸽定策

深秋的夜,带着浸骨的凉意,无声地笼罩着上海滩。火葬场后身的小院里,更是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老槐树枯枝的细微声响。珍鸽并未入睡,她披着一件素色的薄棉袍,静坐于院中石凳上,眼眸微阖,仿佛与这沉沉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她的神念,早已如无形的蛛网,轻柔地覆盖出去,清晰地感知到了“佩兰酒店”上空那团由污言秽语和人心惶惶凝聚而成的、令人窒息的阴霾,也感知到了秦佩兰那强自镇定下深藏的焦虑与无力。

流言如瘴,污人清名,毁人基业。这等手段,阴损而有效,非雷霆之力或寻常辩白所能轻易涤荡。秦佩兰自身的努力,如同以净水冲刷墨迹,虽能暂保自身不染,却难阻墨色在世人心中晕开。

珍鸽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并无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澄澈。她恪守“尚意”原则,不直接显圣干涉,但并不意味着她会坐视善者受辱,恶者逞凶。风无形,却能穿石;水至柔,亦能载舟。破此困局,无需呼风唤雨,只需……因势利导,借力打力。

苏曼娘散布流言,依仗的是人心的愚昧、偏见与猎奇。而要破除流言,最根本的,也需从“人心”入手。寻常百姓易被蛊惑,但总有那等身份贵重、见识不凡、其言行足以影响一城风向的人物。若能引得这般人物亲临“佩兰酒店”,亲眼见证其真实面貌,并公开表示认可,那么,所有的污蔑与猜疑,都将在这等人物带来的“权威”光环下,不攻自破。

此乃“以正压邪”,借煌煌大势,碾碎魑魅魍魉之伎俩。

心中计策已定,珍鸽并未起身,只是将神念更加凝聚,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悄然掠过上海滩沉沉的夜空。她并非漫无目的地搜寻,而是在那纷繁复杂的万千气息中,捕捉着几道特定的、蕴含着正气、影响力以及与“佩兰酒店”可能存在某种潜在缘法的灵光。

她的感知越过租界里洋人的舞会,掠过政要府邸的密谈,拂过文人沙龙的清议……最终,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她的神念停留在法租界边缘,一栋环境清幽、带着小小庭院的两层西式小楼前。

楼内书房,灯还亮着。一位年约五旬、穿着半旧长衫却气度雍容的老者,正临窗伏案,批阅着文稿。他便是沪上知名的学者、社会名流,兼任几家报社笔政,素以品性高洁、持论公允而受人敬重的孟静安孟老先生。他近日正为撰写一系列关于“沪上商业新风与旧俗改造”的评论文章而搜集素材,对秦佩兰这类敢于打破窠臼、谋求新生的女子,本就抱有几分欣赏与好奇,只是碍于身份和忙碌,尚未亲自探访。

珍鸽的神念,如同最轻柔的月光,拂过孟老先生的心头。并未留下任何具体的指令或念头,只是将那缕对“佩兰酒店”的“欣赏与好奇”悄然放大、明晰,并巧妙地与他对“商业新风”的思考联系起来,更在他脑海中植入了一个极其自然、仿佛是自身灵光一现的念头——何不明日便去那“佩兰酒店”亲眼一观?既可作文章素材,亦可验其真伪,若果真名实相符,正可为沪上商业树立一正面典范。

与此同时,珍鸽的神念亦分出一缕,如同夜风送信,掠向另一位与孟老先生交好、在沪上商界颇有声望、且素来喜爱精致雅物、与许秀娥的绣品隐隐有着一丝未竟之缘的丝绸巨贾周汝昌周府。同样,未曾留下痕迹,只是将他明日午后的一段空闲时光,与“偶遇老友孟静安”、“顺便品鉴一家新开业的有趣酒店”的念头,不着痕迹地串联起来。

做完这一切,珍鸽的神念如潮水般悄然退回。她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愈发白皙,额角甚至渗出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汗珠。这种跨越空间、精准引导他人心念而不留痕迹的“随风”之术,最是耗费心神,远非简单的感知或防御可比。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缓步走回屋内。老蔫和随风早已熟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为儿子掖了掖被角,目光柔和。

定策已毕,东风已借。明日,便是云开雾散之时。她无需亲临,无需言语,只需静观。那被流言污浊的天空,自会有清正之风,为其涤荡出一片朗朗乾坤。

至于苏曼娘……珍鸽目光微转,投向赵家小洋楼的方向,眼神无喜无悲。自作孽,不可活。她播撒的恶毒种子,终将在阳光照射下,显出原形,并反噬其身。这,亦是因果循环,天道不爽。

夜色更深,万籁俱寂。一场关乎名誉与生存的无形风暴,已在悄无声息间,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拨转了方向。明日,太阳升起时,“佩兰酒店”必将迎来命运的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