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蹲在灶台前，手里攥着块粗布，正擦着那口黢黑的铁锅。锅里的玉米糊糊冒着热气，混着红薯的甜香在土坯房里弥漫。他侧耳听着院外的动静——陈铁牛正扛着锄头往地里去，嘴里哼着跑调的《东方红》，脚步声在冻土上踩出“咯吱”的脆响，渐渐远了。
“该去看看地窖了。”林舟放下布，往灶膛里添了最后一把柴，火星子“噼啪”跳了两下，映亮他眼底的谨慎。这地窖是原身父母留下的，深两米，宽不足一丈，去年秋天被他悄悄加固过，用戒指里带的防水布铺了底，又在角落隔出个半平米的暗格。
掀开地窖口的石板时，一股潮湿的凉气混着麦香涌上来。林舟麻利地顺着手腕粗的麻绳滑下去，脚刚落地就摸到墙根的油灯，“嚓”地划亮火柴。昏黄的光线下，几袋鼓鼓囊囊的麻袋靠墙立着，分别写着“玉米”“红薯干”“麦粒”——这些是明面上的，队里按月查地窖时要清点的“余粮”。
他蹲下身，手指在最里面的麻袋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响声。这袋看着是红薯干，实则内里藏着玄机——麻袋底层铺着两层厚油纸，下面是二十斤精细面粉，用塑料布裹了三层。林舟摸出瑞士军刀，小心翼翼挑开线绳，指尖触到面粉袋的瞬间，嘴角抿出一丝笑意。
“吱呀——”院门被推开的声音从地面传来，林舟手一僵，迅速把面粉袋塞回麻袋，油灯往阴影里挪了挪。是周秀莲的声音，带着点气喘：“林舟哥，李书记让你去队部一趟，说县里来人了，要检查储备粮。”
“知道了，这就来。”林舟扬声应着，手脚麻利地爬上去，石板盖回原位时特意转了半圈，让边缘的青苔严丝合缝。他拍了拍手上的土，瞥见周秀莲手里的竹篮，篮里是刚摘的菠菜，沾着冻土块。
“县里来的是啥人？”林舟问着，自然地接过竹篮，指尖碰到她冻得发红的指节，“怎么不多穿点？”
周秀莲往他身后瞅了瞅，小声说：“是农科所的王干事，还有个穿中山装的，看着挺严肃。赵大娘说，可能要查各家的地窖。”她指尖绞着围裙角，“咱……咱地窖里的‘特殊物资’没事吧？”
林舟心里一暖。所谓“特殊物资”，是他们俩的秘密——他用戒指里的压缩饼干换了队里没人要的陈土豆，在窖里种了芽菜；又把抗生素分装成小瓶，贴上“土霉素”的标签，藏在红薯堆里。
“放心。”林舟往她手里塞了个暖水袋——这是他从戒指里翻出的旧物，灌了热水，“我去去就回，你把菠菜洗了，中午做疙瘩汤。”
队部门口围了不少人，赵大娘正踮着脚往里瞅，见林舟来了，拽着他胳膊往边上拉：“小舟，那王干事眼尖得很，昨天查三队的地窖，把张寡妇藏的红糖都搜出来了。你可得当心，秀莲那丫头片子……”
“大娘，我有数。”林舟笑着递过个纸包，“这是上次托人带的麦乳精，您冲给小孙子喝。”赵大娘眉开眼笑地接了，嘴里念叨着“你这孩子就是实诚”，再没多问。
进了队部，李书记正陪着两个人说话，其中穿中山装的见林舟进来，站起身伸出手：“你就是林舟？我是县农科所的王子墨，这位是刘芳同志。”他指了指身边穿布拉吉的姑娘，“听说你种的冬小麦亩产比别人高两成？”
林舟心里咯噔一下——冬小麦是他用戒指里的优良麦种种的，对外只说是“托远房亲戚找的老品种”。他握住王子墨的手：“王干事谬赞了，就是运气好，雨水赶得巧。”
“运气可种不出这么齐整的麦子。”刘芳蹲下身，手指捻起桌上的麦种，“这颗粒饱满度，不像本地品种啊。”
李书记适时开口：“小林是个实诚孩子，去年秋天捡了袋遗弃的麦种，试着种种，没想到收成不错。”他给林舟使了个眼色，“要不带王干事去你家地窖看看？让人家指导指导。”
林舟心里透亮，李书记这是帮他圆场。他领着两人往家走，路过陈铁牛家时，见铁牛正蹲在墙根啃冻红薯，看见他们赶紧把红薯往身后藏。林舟故意扬声：“铁牛，下午去我家吃疙瘩汤，秀莲做的。”
陈铁牛眼睛一亮，忘了藏红薯：“真的？那我多带两个窝头！”
到了家，周秀莲已经把地窖石板掀开，正往里面搬刚烧好的草木灰。见他们进来，她自然地拍了拍手上的灰：“王干事，刘同志，我们家地窖浅，就这点储备，让你们见笑了。”
王子墨的目光扫过那些标着“玉米”“红薯干”的麻袋，手指在麻袋上敲了敲，忽然问：“这袋红薯干看着比别的沉啊。”
林舟心跳漏了一拍，刚要开口，周秀莲抢先道：“这袋是挑出来的大红薯晒的，肉瓷实，所以沉。王干事要尝尝不？我去拿几个煮上。”
“不必了。”刘芳突然弯腰，从麻袋缝里抽出根细麻绳，“这绳子……是尼龙的吧？本地供销社可没卖的。”
林舟认得那绳子——是他从戒指里的登山绳上剪下来的，当时图结实，忘了这年代尼龙制品金贵。他正想着怎么圆，陈铁牛的大嗓门从院外传来：“舟哥！疙瘩汤好了没？我带了新腌的萝卜干！”
人随声至，陈铁牛扛着个布包闯进来，看见王子墨赶紧立正：“王干事好！”布包没拿稳，滚到地上，里面的萝卜干撒了一地，还滚出个玻璃罐，里面是金黄色的蜂蜜。
“这蜂蜜……”王子墨的目光落在罐子上。
“是我家老头子留下的！”赵大娘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还挎着篮子，“前儿收拾他遗物找着的，小林心善，帮我存地窖里了。王干事要尝尝不？纯野蜂蜜，比供销社的甜！”
王子墨拿起玻璃罐看了看，罐口的塑封膜上印着个小小的“1957”——这是林舟特意找的旧罐子，连膜都是从戒指里的旧糖果盒上揭下来的。他笑了笑，把罐子放回原处：“不必了，赵大娘有心了。”
检查很快结束，王子墨临走时拍了拍林舟的肩膀：“你那麦种确实不错，开春我派刘芳来学学技术？”
林舟心里松了口气，忙应着：“求之不得。”
等人都走了，周秀莲捶了他一下：“吓我一跳，那尼龙绳差点露馅。”
林舟握住她的手，暖水袋还温着：“下次注意。对了，铁牛带来的蜂蜜，晚上冲蜂蜜水喝。”
陈铁牛正蹲在灶前添柴，闻言嚷嚷：“那蜂蜜我也有份！我带的萝卜干配疙瘩汤，绝了！”
林舟看着灶膛里跳跃的火光，又瞥了眼地窖口的石板——那里藏着的，不只是物资，还有他和身边人的安稳日子。窗外的风还在刮，但土坯房里的热气，正一点点漫向墙角的每一处。
傍晚时分，林舟把最后一点抗生素分装成小瓶，周秀莲在一旁用红纸包着，写上“土霉素（家用）”。陈铁牛蹲在门槛上，手里把玩着林舟给他的瑞士军刀——磨去了现代logo，看着像把普通的小刀。
“舟哥，明天去开荒不？李书记说多开半亩地，队里给加五个工分。”
林舟点头，往灶膛里添了块柴：“开，顺便把戒指……把藏的菜籽种上。”
周秀莲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把包好的药瓶放进红薯堆深处。地窖里的油灯轻轻晃着，照亮那些贴着“玉米”“红薯干”标签的麻袋，也照亮了麻袋后面，属于他们的、踏实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