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七日。
这日清晨,听雨轩内院门口再次迎来不速之客。
这次来的是老夫人院里的王嬷嬷,带着两个粗使婆子,抬着个不小的箱子。箱子上贴着红纸,写着“滋补”二字。
达理正在门内打扫,听见脚步声,立刻警觉。
他透过门缝往外看,见是王嬷嬷,眉头微蹙。
王嬷嬷是老夫人的心腹,在侯府颇有地位,往日从不到听雨轩来。今日亲自前来,还带着东西,必有蹊跷。
达理没有立刻开门,而是悄悄退到一旁,示意不远处正在修剪花枝的墨竹。
墨竹会意,放下剪刀,快步去找白芷。
这边,王嬷嬷已到门前,抬手敲门。
“咚咚咚。”
声音不大,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门内没有回应。
王嬷嬷皱眉,又敲了敲:“开门,老夫人给小姐送东西来了。”
还是没回应。
王嬷嬷脸色沉了下来。她在侯府几十年,还没哪个院子敢把她关在门外。
“开门!”她提高声音。
门终于开了。
开门的不是达理,而是白芷。
“王嬷嬷。”白芷微笑行礼,“不知嬷嬷前来,有失远迎。”
王嬷嬷打量她一眼,神色稍缓:“老夫人惦记小姐身子,让老奴送些滋补药材来。小姐可在?”
“小姐在静养,不便见客。”白芷温声道,“东西交给奴婢就好,奴婢定会转交小姐。”
王嬷嬷却道:“老夫人吩咐,要亲眼见到小姐,问问近日饮食起居。还请白芷姑娘通报一声。”
这话与上次李管事如出一辙。
白芷心中了然,面上笑容不变:“小姐真的在静养,医嘱说不能见客。王嬷嬷的心意,小姐心领了。”
“老奴也是奉命行事。”王嬷嬷坚持,“若见不到小姐,回去无法向老夫人交代。”
两人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院墙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哎呀!”
王嬷嬷和两个婆子下意识回头。
只见墙头上,达理不知何时坐在那里,手里拿着把扫帚,正在清扫墙头的落叶。
“达理?”王嬷嬷一愣,“你……”
达理低头看她,咧嘴一笑:“王嬷嬷好。这墙头积了不少落叶,我扫扫,免得掉下来脏了院子。”
说着,他站起身,在不到一尺宽的墙头上行走,如履平地。扫帚在他手中灵活挥动,落叶簌簌落下。
王嬷嬷和两个婆子都看呆了。
那墙头离地至少一丈高,又窄又滑,寻常人爬都爬不上去,更别说在上面行走自如了!
可达理不但走了,还走得轻松,走得稳当。他甚至单手拎着扫帚,另一只手背在身后,那姿态,竟有几分……潇洒?
“你、你怎么上去的?”一个婆子忍不住问。
达理停下脚步,站在墙头上,俯身笑道:“就这么上来的啊。王嬷嬷要上来看看吗?风景不错。”
王嬷嬷脸色变了又变。
她活了五十多年,什么没见过?可这般身手的小厮,还真是头一次见。
这听雨轩……果然不简单。
“不必了。”她强自镇定,“既然小姐不便见客,老奴也不强求。东西放下,我们走。”
她示意婆子放下箱子,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一倍。
达理从墙头轻飘飘跳下,落地无声。
白芷看着他,又好气又好笑:“你也太张扬了。”
“不张扬,她们不长记性。”达理拍拍手上的灰,“这下回去一说,至少能消停一个月。”
白芷想想也是。王嬷嬷是老夫人心腹,她亲眼所见,比李管事转述更有说服力。
听雨轩有这般身手的人,谁想硬闯,都得掂量掂量。
“东西检查一下。”达理指着箱子。
白芷打开箱子,里面果然是药材,人参、鹿茸、燕窝……都是上好的补品。她仔细检查,确认没有问题。
“收起来吧。”她吩咐粗使婆子,“等李太医看过再用。”
这边,王嬷嬷匆匆回到老夫人院里,脸色还有些白。
“怎么了?”老夫人正在用早膳,见她这般模样,皱眉问道。
王嬷嬷屏退左右,压低声音将刚才所见说了一遍。
“……那达理在墙头上行走自如,如履平地。老奴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没见过这般身手的下人。听雨轩……恐怕不简单。”
老夫人放下筷子,脸色沉了下来。
她派人去听雨轩,本是想探探虚实——侯爷离京三月,那丫头深居简出,到底在做什么?有没有什么不妥?
没想到,虚实没探到,反而被震慑了。
“你说……那达理是小姐的跑腿小厮?”她问。
“是。”王嬷嬷道,“平日里就是跑腿办事的,看着普普通通。可今日那身手……绝不是普通小厮能做到的。”
老夫人沉吟。
她想起近来府里的传闻——听雨轩的人气色极好,脚步轻快;半夜似有练武声;还有人看见白芷轻轻一跃就上了屋顶……
原以为是下人夸大其词,如今看来,恐怕是真的。
那丫头在听雨轩……到底在做什么?
“母亲在为何事烦心?”二夫人端着茶进来,见老夫人神色凝重,轻声问道。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没什么,一些琐事。”
二夫人眼神闪了闪,没有多问,心里却有了计较。
从老夫人院里出来,她立刻叫来心腹丫鬟:“去,打听打听,听雨轩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丫鬟领命而去。
二夫人坐在窗前,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侯爷离京三月,正是动手的好时机。可那听雨轩……似乎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得想个法子,探个清楚。
而此刻的听雨轩,静姝刚听完白芷的禀报。
“达理又吓唬人了?”她失笑。
“这次是王嬷嬷。”白芷道,“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亲眼看见达理在墙头行走,回去脸色都白了。”
静姝点头:“做得好。有时候,适当地展示实力,反而能省去很多麻烦。”
她走到窗边,望着庭院。
达理正在和墨竹说话,两人不知说到什么,都笑起来。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年轻,朝气,充满活力。
这就是修炼带来的改变。
不止是武力,更是自信,是底气。
“小姐,”白芷轻声道,“老夫人那边……会不会再来?”
“会。”静姝肯定道,“但手段会变。从明探转为暗查,从硬闯转为智取。”
“那我们……”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静姝转身,看着白芷,“咱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该修炼修炼,该干活干活。只要自身够强,就不怕任何试探。”
白芷重重点头:“奴婢明白。”
“对了,”静姝想起什么,“青黛接绣活的事,苏叔那边有消息了吗?”
“有。”白芷道,“苏管事说,有位侍郎夫人看了青黛的绣品,很喜欢,想定制一方屏风,绣‘岁寒三友’。出的价不低,五十两。”
静姝眼睛一亮:“五十两?不少了。”
“是啊。”白芷笑道,“青黛高兴得一夜没睡好,说一定要绣好,不给小姐丢脸。”
静姝也笑了:“告诉她,不急,慢慢绣,质量第一。”
“是。”
白芷退下后,静姝重新坐回书案前。
她摊开账本,开始算账。
《江湖客》第一卷已加印到五百本,全部售罄,净利二百五十两。清风楼说书专场,每日两场,场场爆满,七日收益分到她手里有八十两。再加上其他产业……
她算了算,这个月她个人的“私房钱”,已近五百两。
五百两,足够寻常五口之家过十年了。
而她,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姑娘。
静姝合上账本,心中感慨。
前世她是个普通社畜,每月为房贷车贷发愁。今生,她却躺平成了小富婆。
命运真是奇妙。
不过她清楚,这些钱不能乱花。得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父亲在北疆,归期未定。侯府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多些银子傍身,总不是坏事。
她将账本锁进抽屉,起身走到窗边。
庭院里,紫苏正在尝试新点心——用内力控制火候,做“火焰酥”。朱槿在练习飞针,这次她在针尾系了细线,练习“回旋针”。青黛在绣房专注刺绣,墨竹在照料新到的兰花,砚台在制作新的机关盒,知书在整理书稿……
各忙各的,各有所长。
这就是她的听雨轩。
在悠闲中成长,在躺平中强大。
至于外面的风雨……
让它们来吧。
她有足够的底气,足够的智慧,足够的耐心。
不急。
慢慢来。
日子还长着呢。
静姝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
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茶香清冽,正如这听雨轩的日子。
清净,自在,充满希望。
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