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大学图书馆的旧馆，像一头蛰伏在校园中心的、饱食过度而沉默的巨兽。
与旁边光鲜亮丽的新馆相比，它灰扑扑的墙面爬满了干枯的藤蔓，窗户窄小，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陈旧气息。
这里是存放着大量过期期刊、古籍副本和冷门专着的地方，平时除了需要查资料的教授和少数有特殊癖好的学生，少有人至。
林晚站在旧馆那扇厚重的、漆皮剥落的木门前，手机屏幕左上角显示着“无服务”。
空气里弥漫着旧纸、灰尘和一种……类似于铁锈，又带着点陈年墨水的沉闷气味。
仅仅是站在门口，就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像一块湿冷的毛巾，搭在人的额头和肩膀上。
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进去。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功率低下的白炽灯，在挑高的天花板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下方如同巨大墓碑般林立的深褐色木质书架。
书架顶天立地，排与排之间的过道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无声翻滚。
这里安静得可怕。不是那种让人心安的宁静，而是一种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死寂的真空。连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显得格外清晰、突兀。
她能感觉到，那股苏棠描述的、“尖尖的”、充满焦虑和饥饿感的能量场，在这里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
源头，就在这片书架森林的最深处——那个传说中连管理员都很少进去的、存放着最古老、最无人问津资料的密集书库。
书库的铁门紧锁着，上面挂着一把老式的、锈迹斑斑的铜锁。
但这难不倒林晚。她伸出手，阴影如同有生命的触须，悄无声息地渗入锁孔内部，感受着内部机括的构造。
“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锁开了。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门后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不再是预想中堆满书籍的狭窄库房，而是一个……无限延伸、不断变幻的迷宫！
书架不再是静止的，它们像是拥有了生命，如同巨大的多米诺骨牌，在她眼前缓慢而无声地移动、重组、交错！刚刚还能看到的路径，下一秒就被新移来的书架堵死。
头顶不再是天花板，而是一片混沌的、不断翻滚的灰雾，看不到尽头。
空气中那股旧纸和灰尘的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金属腥气的味道。
更诡异的是，那些移动的书架侧面，原本深褐色的木质纹理上，开始如同渗血般，浮现出一个个血红色的数字和符号——
那是排名和分数！数字疯狂地跳动、闪烁，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是一双双充满恶意和嘲弄的眼睛，从四面八方注视着她。
沙沙……沙沙沙……
一种极细微、却又无孔不入的声音开始在她耳边响起。
那不是真实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回响——
是无数支笔尖在同一时刻疯狂划过纸张的声音，是书页被急躁翻动的声音，是压抑的、带着哭腔的背诵声，是计算器按键被按碎的脆响……
所有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无声的催促和逼迫。
快！快！快！
学不完，就完了！
考不好，就死了！
落后一步，万劫不复！
这种精神层面的噪音，比任何鬼哭狼嚎都更具侵蚀性。
林晚感到一阵心烦意乱，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体内那股融合的力量也受到了刺激，开始不安地躁动。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沿着一条暂时稳定的通道向前走去。必须找到这个领域的核心。
突然，前方通道拐角处，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身影缓缓“飘”了出来。
那是一个学生的虚影，穿着北山大学的旧款校服，身体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水波般的质感。
它戴着一副厚厚的、瓶底般的眼镜，镜片后方的眼睛空洞无神，只有两点微弱的、代表着“计算”和“记忆”的惨白光芒。
它的双手维持着握笔的姿势，在空气中飞快地、无休止地“书写”着，速度快到带起残影。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类似的、戴着厚眼镜、不断机械书写的学生虚影，从书架后面，从灰雾之中，缓缓浮现，悄无声息地将林晚包围。
它们没有攻击性的动作，只是用那种空洞的“目光”锁定她，手中的“笔”划动得更快了。
林晚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作用在她的意识上。她发现自己学过的一些知识，一些复杂的公式、定理、历史事件，开始在她脑中变得模糊、混乱，仿佛被某种力量干扰、覆盖。
而与此同时，那些学生虚影身上，似乎隐约闪烁起与她刚才思考内容相关的、破碎的知识光点。
它们在……复制她的“学习能力”？或者说，在干扰、掠夺她的知识储备，并用它们自己的、更“高效”、更“标准”的“答案”来进行压制？
这不是物理攻击，而是一种针对智慧和认知的、更加恶毒的“学术攻击”！它不摧毁你的身体，却要碾碎你的思维，让你在知识的比拼中陷入自我怀疑和崩溃！
一个虚影抬起“手”，在空中划出一个极其复杂、林晚从未见过的数学符号，带着冰冷的、绝对的“正确性”，如同利箭般射向她的意识。
林晚调动力量，在身前凝聚出一面暗金色的精神护盾。
符号撞击在护盾上，没有巨响，却让她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强行塞入了一段混乱无序的信息流，眼前一阵发黑。
还没等她完全稳住心神，周围所有的学生虚影同时抬起了“手”，无数个代表着不同学科顶尖难题、晦涩理论的符号、图形、文字，如同狂风暴雨般向她倾泻而来！
精神护盾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林晚感觉自己的意识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即将解体的小船，思维被打散，记忆变得混乱，连最基本的逻辑都开始崩塌。
绝望中，她眼前的景象再次扭曲、变幻。
她发现自己坐在一间巨大的、空旷无比的阶梯教室里。
面前是一张永远也写不完的试卷，上面的题目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刷新、变化，从微积分到量子物理，从古希腊哲学到后现代主义文学，无所不包，而且难度呈几何级数攀升。
在她周围，是无数个模糊的、正在奋笔疾书的“考生”背影。
他们的答题速度快得非人，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噪音。
而她，无论多么拼命地思考、书写，她的答题速度永远追不上别人，试卷上的空白区域反而越来越多。
排名榜在教室前方的黑板上疯狂跳动，她的名字后面是一个不断下跌、触目惊心的红色数字。
不及格！落后！淘汰！
无形的重压碾磨着她的灵魂，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意识开始模糊，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片知识的荒漠彻底吞噬、同化，成为那些书写虚影的一部分……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极限时刻——
她体内那一直被动防御、苦苦支撑的暗金色力量洪流，仿佛被这极致的压力逼出了最后的凶性，不再仅仅满足于守护，而是猛地向内坍缩，随即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频率剧烈震荡、爆发！
一股灼热的、仿佛能点燃灵魂的锐利感，从她意识最深处炸开！
原本混乱的思维瞬间被强行收束、提纯，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敏锐！
那些纷繁复杂的题目，在她眼中似乎慢了下来，解题的灵感如同泉涌，以往需要长时间推演才能得出的结论，此刻几乎是本能般地浮现！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暗金色的光芒如同实质的火焰，燃烧着不屈的意志。
精力爆发——在这绝境之中，雏形初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