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血厉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眼下还有比看着他们坐大更险的?不计代价,给我弄来!传令:所有弟子召回,囤粮积械!再给虎啸门递个话——唇亡齿寒,他们懂!”
他深深吸了口气,像把什么狠心咽了下去,声音冰得碜人:“既然他们抱团,就别怨我手黑。等‘蚀骨散魂香’到手,便是他们……绝户的时候!”
一道道命令从血刀门窜出去,像无数条毒蛇钻进云州地界。天忽然就阴了,空气里一股子铁锈混着土腥的味儿,压得人胸口发闷。大小势力都觉出来了,要变天了。
青木崖客院。
“张石头”立在院子里,仰着头。天上那轮月亮从云后头挣出来,清清冷冷的光泼在他身上。贴胸收着的那面古旧铜镜,在衣襟底下,极微地一温,又凉下去,仿佛吸了口月华。他脑子里有些碎片亮了一下:好像也是片林子,有个白衣影子在月下舞剑,铃声细细碎碎的……还有面镜子,晃着光……
他猛地甩头,那些碎片哗啦散了,留下更深的空茫,还有一丝扯着心口的、说不清的疼。
星石山庄和青木帮结盟的消息,像颗炸雷滚过云州。有人躲在门后偷笑,有人扒着窗缝算计,更多的人赶紧闩紧大门,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张晚晴没在青木崖多待,第二天一早便辞了木青松,带着人往回赶。木青松也知火烧眉毛,说定盟约既立,青木帮立刻调派人手粮草,随时能动。
回程的路,比去时更静。血刀门刚吃个大亏,一时半刻未必敢再伸手,可张晚晴不敢松半分弦。队伍闷着头走,只听见马蹄声和车轮响,人人眼里都绷着根刺。
“张石头”依旧落在队伍后头,隔开十来步。有他在,众人心里那根刺才没扎穿喉咙。只是张晚晴瞧得分明,他好像有点不同了——还是不说话,眼睛还是空的,可偶尔会突然站住,朝某个方向望,眉头拧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硌着了。
张晚晴只当他是杀多了人,骨子里的警惕往外泛,没往深里想。她这会儿整副心思,都拴在怎么应付血刀门下一波疯咬上。
车队平平安安回到星石山庄。康伯早带着留守的人迎出来,见张晚晴全须全尾,盟约也成了,先是松口气,紧跟着就被战死兄弟的名单压弯了腰。
庄子里漫着股悲壮的紧。张晚晴脚不沾地,立刻召齐管事和护卫头领,一道道话砸下去:
“康伯,清点库房所有现银、药材、铁料,不惜价,走一切路子买粮、买箭、买守城家伙!”
“张教头,护卫队分三班,日夜轮值,后山、围墙单薄处加双岗、挖陷坑!”
“王掌柜,城里铺面全关,人手撤回来,生意停了!”
“盯死血刀门,风吹草动,立刻报!”
话一句句清楚硬朗,底下人应得也利索。星石山庄这台机器,轰隆隆转起来了,为那场躲不掉的死战攒着力。
张晚晴又亲自去看了受伤的弟兄,请最好的大夫,抚慰遗属,抚恤银翻倍给。这些事做下来,庄里上下看她的眼神,更死心塌地了。
忙完这些,已是深夜。她拖着步子回自己院子,经过“张石头”那独院时,脚步顿了顿。院里黑着,他大约早已歇下。她立了一会儿,夜风凉飕飕地刮过脖颈,心里那根弦却松不下来。
她不知道,隔着堵墙,屋里那人并没睡。他盘腿坐在榻上,胸前那面铜镜贴着皮肉,一片恒常的凉。可方才她停在院外时,镜身极轻地颤了一下,像熟睡的人被梦惊了惊。
他睁开眼,眼底空茫茫的,伸手按在胸口镜子上。指尖触到的只有冷硬的铜,和底下平稳的心跳。可方才那一下轻颤,分明是真的。
窗外,云层又厚了,月亮彻底看不见。风里那股土腥气越来越重,混着远处山林传来的、隐隐约约的野兽低嚎。
山雨,真的要来了。
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山庄里外却灯火通明。巡夜的脚步声踢踢踏踏,在围墙根下来回地响。张晚晴把要紧事都理完,骨头缝里都透着乏。她独自爬上新建的了望台,扶着还有些湿气的木栏杆,往下望。
夜色里,星石山庄的轮廓模模糊糊的,可她已经能看出个大概了。这里头淌着她多少心血,是张家想重新站起来的指望,也是……她和“石头”一块儿落脚的窝。她不能让它毁在血刀门手里。
夜风带着深秋的凉,一股股往领口里钻。她裹紧了披风,眼睛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小院。院里好像有光?很弱,一闪一闪的。不是灯笼,那光……清清冷冷的,像结了层霜的月亮。
她心里头动了动,脚下像自己有了主意,一步步走下了望台,朝那小院去了。
院门还是虚掩着。她轻轻推开,看见“张石头”没在屋里,坐在那块青石上。怪的是,他面前那片泥地,这会儿竟泛着层极淡的、月光似的光!地上那些弯弯绕绕的线、古里古怪的符号,被这光一衬,像活过来似的,慢吞吞地转,拼成个残缺的、却又透着说不清道不明韵味的图。
“张石头”低着头,死死盯着这片发光的泥地,右手食指悬在半空,无意识地顺着某个弯儿慢慢挪。指尖上,竟也缠着一丝细得几乎看不见的流光!
他像是在……推算?再补全?
张晚晴屏住气,不敢出声。她隐隐约约觉着,这图和山庄那种让人心神安宁的劲儿有关,说不定……还连着山庄的安危。
就在这时,“张石头”挪动的手指猛地停住了。他蓦地抬起头,眼睛不再是空的,而是鹰一样利,死死剜向山庄东南角围墙外头!那双空了太久太久眸子,头一回这么明白地爆出一股子冰渣似的警醒!
几乎同时,张晚晴也闻到了——一股子极淡、若有若无的异香,顺着东南边的夜风,丝丝缕缕飘过来。那香初闻着让人心神一荡,好像能把疲乏都洗净,可再细嗅,心口却无端地一抽,发慌!
“不对!”张晚晴脸唰地白了!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可骨头里都冒出一股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