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猛脸色唰地白了，知道藏不住，也顾不得脸面，吼了一嗓子：“散开！冲出去！”
竹林里瞬间乱成一团，刀光混着呼喝，搅碎了夜里的静。血刀门这几个人困在阵中，手脚像绑了沙袋，心更是乱跳，十成本事使不出六七成。星石山庄的护卫却像得了指引，在这七弯八绕的林子里进退自如，三下两下就把他们割开，围住了。
最后，庞猛仗着底子硬，胳膊和后背上挨了两刀，血糊淋剌的，才勉强撕开个口子，一头扎进黑暗里跑了。跟他来的五个好手，两个当场断了气，三个被按在地上，捆成了粽子。
消息很快递到张晚晴跟前。
她站在书房外头，看着护卫把俘虏押下去，脸上没见松快，反倒更沉了。血刀门的报复，来得又急又狠，半点没留情面。
她不由自主地，又朝“张石头”院子那边望了一眼。心里明镜似的——今夜能这么利落地打退来人，那片突然变得鬼打墙似的竹林，定然和恩公分不开。
他好像在用他自己都未必明白的法子，守着这个地方。
“把人分开看紧，仔细问问。”张晚晴吩咐下去，声音清冷冷的，“巡夜的再加一班岗，血刀门……不会就这么算了。”
她转身回书房，灯火把她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上。山雨真要来了，风里都带着铁锈味。星石山庄和血刀门之间那根弦，已经绷到了最紧。可这场风暴眼里的那个人，依旧蹲在他那小院的泥地上，拿着树枝，画着谁也看不懂的图，外头的刀光剑影，好像跟他隔着一层厚厚的雾。
庞猛带着一身伤，连滚带爬逃回血刀门。带去的人折了大半，这消息像又一记结实的耳光，抽在血刀门脸上，也把血厉心头那把火，彻底撩成了烈焰。
议事厅里静得吓人，空气像冻住了。庞猛跪在下面，肩膀和胳膊缠着厚布，血还往外渗，脸白得像纸，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上面。
“废物！”血厉的声音不高，可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子，能扎进人骨头里，“五个人，连人家正屋的瓦片都没摸着，就陷在片竹林子？还折了三个，丢了两个？庞猛，你真是出息了！”
庞猛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声音发颤：“门主，不是属下没用，是那星石山庄……太邪性！那林子属下平日也踩过点，平平无奇！可昨晚上一进去，天地都像颠倒了，东西南北分不清，连提气纵身都滞得厉害！兄弟们一身功夫使不出来，这才着了道……”
“迷阵……又是迷阵！”血厉猛地一掌拍在扶手上，硬实的紫檀木“咔嚓”裂开几道纹，“查！往祖坟里刨也得给我查清楚！那傻子到底是什么路数？这摆弄阵法的本事，绝不是什么野路子能有的！难不成是哪个藏在山沟里的阵法世家跑出来的？”他越想越觉得对，心里对“张石头”身上的“秘密”贪得更狠，可忌惮也更深。一个只会蛮力的傻子不足惧，一个既会蛮力又能布阵的傻子，就由不得他不掂量了。
“门主，咱们的人落在他们手里，只怕……”旁边一个面色白净、眼神阴丝丝的师爷模样的人上前一步，压着嗓子说。这是血刀门的智囊，人称“毒秀才”的柳青。
血厉眼一横：“怕什么？难道那黄毛丫头还敢动大刑？量她也没这个胆！”
柳青摇摇头：“门主，那张晚晴年纪不大，心思却深。她既然敢回绝林家，又和青木帮勾连，就摆明了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属下担心的不是用刑，而是……她若拿这事做由头，联合青木帮，再往外头放话，说我们血刀门不仁不义，恐怕……名声上不好看。”
血厉眉头拧成了疙瘩：“那你说怎么办？”
柳青眼里闪过一抹毒光：“事到如今，拖不得了。得趁她和青木帮还没绑死，那傻子底细还没透亮之前，用最快的刀子，把他们连根剁了！不然，日后必成大患！”
“硬打？”血厉有些犹豫，“那迷阵……”
“迷阵再玄，也有个边，总得有人操持。”柳青阴恻恻地道，“照庞堂主说的，那阵法主要惑人心神，困人为上，杀伐之力似乎不显。咱们可以把门里好手尽数点起，还能……请‘影煞’的人出手！”
“影煞？”血厉眼皮一跳。影煞是云州地界上一个极神秘、价码也极高的杀手堂口，听说里头的杀手精于藏形、暗杀、破阵，行踪鬼魅，下手绝情，从没失过手。“请他们……代价可不轻。”
“门主，成大事者，不拘小钱。”柳青声音压得更低，“若能拿下星石山庄，里头的赚头，远比花出去的多。再说，只有请动影煞，才有把握对付那傻子和那邪门的阵。到时候，咱们的人马明着攻，吸引注意；影煞的人暗中摸进去，或抓张晚晴，或直接对付那傻子！两手齐下，不怕他不破！”
血厉沉默了好一阵，眼里凶光忽明忽暗。星石山庄蹿起来的速度，加上“张石头”带来的威胁和诱惑，搅得他日夜难安。最后，他猛地一挥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就照你说的办！马上去牵线影煞，不计代价！三天后，夜袭星石山庄，我要它寸草不留！”
“是！”柳青躬身应下，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
血刀门这架嗜血的马车，轰隆隆全速转了起来。一股子肃杀的寒气，悄悄漫过了祁远城。
星石山庄里头，空气也一样绷紧了。
抓回来的三个血刀门俘虏，分开审过，话倒对得上——奉庞猛堂主的命，来探山庄虚实。再往深了，他们这层级，够不着。
张晚晴坐在书房，听着康伯回报，细白的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血刀门吃了亏，反倒没动静了，这绝不是好事，是暴雨前那种闷得人喘不过气的死寂。
“小姐，血刀门向来睚眦必报，这回折了人，绝不会罢休。老奴怕……他们下次再来，就是雷霆万钧，要见真章了。”康伯脸上愁云密布。
“我知道。”张晚晴放下手，眼神很静，“青木帮那边，回信了么？”
“木帮主有回话，口头上答应结盟，愿意共抗血刀门。只是……”康伯顿了顿，“他希望咱们能再亮亮‘斤两’，显出‘分量’，还提了，三日后在青木帮总坛，细谈盟约怎么执行，利益怎么分。”
“亮斤两，显分量？”张晚晴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嘲弄。木青松这是想蹲在干岸上，先看看星石山庄能不能扛住血刀门下一棍子，再决定下多少本钱。这世道，盟约这东西，薄得跟窗户纸一样，一捅就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