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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洒在安静的屋内。 沈宁玉独自在灶间忙碌着。

母亲沈秀长居村里照料田地和大爹二爹,这梧桐里小院平日就她和五哥沈书,以及休沐时才过来检查功课、一同用饭的三爹林松。

她利落地热了粥,煎了两个荷包蛋,又找出些昨晚剩的烙饼烘烤了一下。

十三岁的沈书闻着香味揉着眼睛走进来,很自然地坐下帮忙摆碗筷。

少年身量渐长,面容褪去了不少稚气,但眼神依旧清澈淳朴。

“五哥,快吃,吃完我们先去官学给三爹送点早饭,他肯定又凑合了。”

沈宁玉将食物端上桌。

“哎,好。”

沈书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昨晚温书睡得晚了点……”

“知道用功是好事,但也别熬太晚。”

沈宁玉像个小大人似的嘱咐道。

看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五哥,她心里琢磨着事。

兄妹二人匆匆用过早饭,将留给林松的那份仔细装入食盒,便出了门。

官学里已然书声琅琅。

他们熟门熟路地找到林松所在的学子斋舍——那是一片为年长学子准备的较为安静的院落。

透过敞开的房门,能看到林松和几位同窗正埋首于书山卷海之中,眉头紧锁,时而疾书,时而沉思,为考举拼搏的压力显而易见。

而在路过蒙学讲堂时,里面传来的则是更为清亮整齐的诵读声。

许多与沈书年纪相仿,甚至更小的少年,正襟危坐,跟着先生学习。

沈书的脚步慢了下来,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看着那些穿着统一青衿的少年郎,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向往和一丝淡淡的失落。

他都十三了,识字断文还远不如这些蒙童流畅。

沈宁玉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那个念头愈发清晰:

【必须得让五哥正经上学了。三爹自身难保,不能再耽误五哥。】

但这需要从长计议,需得和家里好生商量。

他们将食盒交给林松。

林松见到儿女,疲惫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叮嘱了他们几句学业,便又迫不及待地投入书卷之中。

离开官学,沈书显得有些沉默。

沈宁玉拍拍他:

“五哥,先回家去,把我昨晚划出的那几段《杂字》再抄写五遍,细细体会。我出去办点事。”

“嗯,六妹你早些回来。”

沈书乖巧点头,独自往家的方向走去。

看着五哥的背影,沈宁玉深吸一口气,转身朝西市骡马行走去。

她需要一辆属于自己的马车。

频繁往来于县城、山庄和村里,没有自己的车实在太不方便,尤其是她还需要运送一些不便为外人所知的“特殊”物品。

精挑细选,一番讨价还价后,她最终以三十四两银子买下了一匹温顺的褐色驽马和一辆半新的青篷小车。

虽然不算豪华,但足够结实耐用,也足够私密。

马车虽然以前没驾驶过,骡车早已学会!

适应了一阵,很快上手!

驾着新买的马车,沈宁玉先去采买好的铺子取了昨日订的厚实棉布和棉花——这是为山庄里帮她照料田地的周大一家准备的过冬物资。

将东西放入车厢,她一扬鞭,马车便朝着落霞山庄的方向行去。

越是靠近山庄,她的心情就越发复杂起来。

车轮碾过山路,发出规律的声响。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个此刻必然在山庄里的人——谢君衍。

那个名义上是她“夫郎”的男人。

一想到这个词,沈宁玉就觉得一阵莫名的烦躁和尴尬。

她一个接受现代教育、追求独立自由的人,居然在十二岁的年纪就有了一个“丈夫”,虽然只是名义上的,而且还是个心思难测、行为诡异、甩都甩不掉的家伙。

她该怎么面对他? 视而不见?可他就住在那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她和他之间还有一份她恨不得撕掉的婚书。

【麻烦!】

沈宁玉在心里叹了口气。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某种程度上,法律和世俗意义上,他确实是她的夫郎。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不自在。

马车在山庄略显简陋的门前停下。

她刚跳下车,还没站稳,就听到一个清冷慵懒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哟,娘子今日竟大驾光临,还驾了新车?真是稀客。”

沈宁玉头皮一麻,循声望去。

只见谢君衍依旧是一身扎眼的月白常服,银发未束,随意披散,正慵懒地倚在主屋廊下的柱子上,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他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目光在她和新买的马车上流转,那双深邃的眸子似乎能看透她所有的心思。

果然……又撞上了。

沈宁玉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无波,硬邦邦地回道:

“谢公子说笑了,这山庄是我的产业,我来看看,天经地义。倒是谢公子,似乎很清闲?”

她刻意回避了那个令人尴尬的称呼,强调了自己的所有权,语气疏离得像是在对待一个不受欢迎的租客。

谢君衍轻笑一声,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很自然地看着她从车上搬下那包棉布棉花。

“给周家那几口的?”

他虽是问句,语气却笃定,“倒是心细。不过这粗重活儿,怎好让娘子亲自动手。阿令——”

他扬声唤道。

一直如同影子般守在附近的阿令立刻现身,默不作声地接过沈宁玉手中的大包裹,看向谢君衍。

“给周大送过去,就说是沈姑娘赏的。”

谢君衍吩咐道,语气自然得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是。”

阿令领命,提着包裹大步向后院走去。

沈宁玉看着这一幕,一口气堵在胸口。

这人!总是这样自作主张!

偏偏他的吩咐又确实省了她的事,让她连发作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她憋了半天,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

“……有劳了。”

然后便想绕过他,径直去后院查看她的红薯苗,试图结束这令人窒息的对话。

“娘子何必如此着急?”

谢君衍却侧身一步,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她的去路,微微俯身,靠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戏谑,

“一夜不见,为夫甚是挂念。娘子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或者,想问问为夫近日在山庄住得可还习惯?”

他那句“为夫”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

沈宁玉猛地后退一步,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是气的也是窘的。

“谢公子请自重!”

她色厉内荏地瞪着他,“我们之间关系如何,你心知肚明!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去忙了!”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向后院走去,心跳得有些快,背后似乎还能感觉到那道带着玩味和探究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