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半,句容县城西,废弃城隍庙。
庙宇已经破败多年,牌匾斜挂,门扇半塌。月光透过残破的屋顶投下斑驳光影,风吹过空荡的大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院中荒草丛生,足有半人高,确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但也确实……阴森。
“头儿,这地方……”孙小眼压低声音,“真有人?”
林烬没有回答,而是举起右手——手掌中是一个微型热成像仪,屏幕上显示着三个淡红色的人形热源,正躲在大殿后侧的偏殿里。
“三个,活的。”他收起仪器,“走。”
六人悄无声息地穿过前院。林烬打头,每一步都落在实处,避开可能发出声响的碎瓦断木。魏大勇殿后,不时回头警戒。
就在他们即将进入大殿时——
“不许动!”
一声低喝从头顶传来。
几乎是同时,大殿两侧的阴影中闪出两个人影,手里端着土枪和砍刀,封住了去路。
林烬没有动,只是缓缓抬头。
大殿的横梁上,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手里握着一把简陋的弩,箭尖正对着他的眉心。
“好身手。”林烬平静地说,“但如果是鬼子,你们现在已经死了。”
横梁上的人沉默片刻,跳了下来。落地轻盈,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打补丁的灰布衣,眼神锐利如鹰。
“你们是谁?”年轻人问,弩箭依然指着林烬。
“过路的。”林烬说,“借宿一晚。”
“过路的带这么多枪?”年轻人看向判官小队手中的StG-44——这种德制突击步枪在这个时代极为罕见。
林烬笑了笑,突然右手一挥。
年轻人只觉得手中一轻——弩箭不见了。不是被夺走,是凭空消失了。
他脸色骤变,刚要后退,林烬已经开口:“别紧张,还你。”
右手再一挥,弩箭重新出现在年轻人手中。
年轻人面色一变:“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判官小队,为杀鬼子而来。”
“判官小队……”他喃喃重复,眼神从警惕变为震惊,“南京城里炸司令部、烧慰安所的那个判官小队?”
“看来我们名声不小。”魏大勇咧嘴笑。
年轻人终于放下弩,深深吸了口气:“跟我来。”
---
偏殿里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
除了刚才的三人,这里还有两个——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躺在床上,胸口缠着渗血的绷带;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守在床边,手里攥着一把柴刀。
总共五人,这就是城隍庙里的“鬼”。
“我叫周明,原句容县大队三中队指导员。”年轻人自我介绍,“这是老赵、小虎、老李和他儿子石头。县大队三个月前被打散了,就剩我们几个。”
林烬看了眼床上的老李:“伤怎么弄的?”
“上周去摸鬼子的哨,挨了一枪。”周明咬牙,“没药,伤口化脓了。”
孙小眼立刻上前检查。掀开绷带,伤口已经发黑溃烂,散发着恶臭。
“坏疽,必须立刻手术。”孙小眼看向林烬。
林烬点头,从空间里“取出”全套手术器械、麻醉剂、消毒用品,甚至还有一个便携式无影灯。
周明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你们……这是……”小虎结结巴巴。
“别问。”魏大勇拍拍他肩膀,“看着就行。”
半小时后,手术完成。孙小眼将腐肉彻底清除,缝合伤口,注射了大剂量的盘尼西林。
“命保住了,但需要休养半个月。”孙小眼擦擦汗。
周明看着老李平稳的呼吸,眼眶发红,突然向林烬深深鞠躬:“多谢……多谢……”
“都是打鬼子的,客气什么。”林烬扶起他,“说说你们知道的情况。”
---
油灯下,周明讲述了句容县这半年来的变化。
日军三个月前突然加强了在句容的驻军,从原来一个小队增加到两个中队,还来了几个“特殊鬼子”。
“那些人……”周明形容道,“力气大得吓人。我亲眼见过一个,单手就把三百斤的石碾子举起来了。动作也快,咱们县大队最好的战士,在他手里走不过三招。”
“他们住哪里?”林烬问。
“城南小洋楼,原来是个富商的宅子。有三个人,平时很少出门,但一出来就抓人——专抓青壮年,说是招工,可抓进去的人,再也没出来过。”
“城东县衙呢?”
“那里更邪门。”周明压低声音,“每天晚上都有卡车进出,拉的要么是铁笼子,要么是蒙着黑布的大箱子。有一次,我半夜趴在墙头看,看见他们从车上抬下来一个人……那人浑身是血,手脚都扭曲了,但还活着,嘴里发出‘啊啊’的怪叫。”
陈启听得眉头紧锁:“人体实验……”
“还有更怪的。”周明继续说,“上个月,有两个老乡从县衙后墙的狗洞爬进去,想偷点粮食。结果第二天,他们的尸体被扔在城门口……身上没伤口,但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皮包骨头,眼窝深陷,像老了二十岁。”
林烬和栓子对视一眼。
“你们没想过端了它?”魏大勇问。
“想过,试过。”周明苦笑,“三个月前,县大队组织了四十个人夜袭县衙。结果……就我们五个逃出来了。那些‘特殊鬼子’太厉害,枪打在他们身上,好像没什么用。”
“不是没用。”林烬说,“是你们的武器威力不够。他们穿着特种防弹衣,普通步枪子弹打不穿。”
“你们知道他们?”周明惊讶。
“交过手。”林烬没有细说,“现在,我们需要更多情报——县衙的布防、换岗时间、卡车进出规律,还有那三个‘特殊鬼子’的活动轨迹。”
周明想了想:“这些我可以帮你们搞到。但你们……真要打县衙?”
“不止打县衙。”林烬眼中寒光一闪,“我们要把整个句容的鬼子,连根拔起。”
---
凌晨两点,判官小队在城隍庙安顿下来。
林烬从空间里“取出”足够的食物和饮水,甚至还有几床干净的毯子。周明等人看着这“凭空取物”的神技,已经麻木了。
“头儿,现在动手?”魏大勇摩拳擦掌。
“不急,先摸清楚。”林烬从空间里取出微型无人机——巴掌大小,静音电机,配备高清摄像头和热成像仪。
六架无人机同时升空,悄无声息地飞向县城各处。
林烬、栓子、孙小眼各操控两架,实时画面传回三台平板电脑。
第一组画面:城南小洋楼。
这是一栋三层西式建筑,院子里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热成像显示,楼里有三个热源——两个在一楼客厅,一个在二楼卧室。
“就是他们。”栓子放大画面,“看体型,比普通人壮实一圈。”
林烬仔细观察。三人确实与众不同,即使在休息状态,肌肉轮廓也清晰可见。但更让他在意的是,其中一人的轮廓……似乎比另外两人瘦小一些。
“放大二楼那个。”
画面拉近。虽然模糊,但能看出这是个年轻人,二十多岁,侧躺在床上,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他在看照片。”孙小眼说,“等等……照片上的人,穿的是……中国衣服?”
那是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一个穿长衫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穿旗袍的女人,背景是典型的江南庭院。
中国人?
林烬想起情报中提到:强化实验有极低的成功率,但一旦成功,实验体会获得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日军为了控制这些实验体,会从精神和药物两方面下手。
如果这个中国人是被迫成为实验体,并且“成功”了……
“继续监视。”林烬说。
第二组画面:城东县衙。
这里的布防严密得多。围墙加高到三米,上有铁丝网,四个角都有了望塔。院内,至少五十个日军士兵在巡逻,还有两挺重机枪架在主楼门口。
但最诡异的,是地下。
热成像显示,县衙地下有大规模的空间结构,深度至少十米,面积是地面建筑的两倍。热源密集,至少有上百个——大部分是静止的,少数在缓慢移动。
“地牢。”陈启判断,“关人的地方。”
无人机降低高度,透过一扇半开的地下室窗户,拍到了里面的景象:
一排排铁笼子,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个人。那些人穿着统一的白色病号服,大多蜷缩着,眼神空洞。有的在低声呻吟,有的已经不动了。
还有几个笼子是空的,但笼底有暗红色的污渍。
“畜生……”王铁柱咬牙。
第三组画面:全城布防。
句容县城不大,但日军布防很用心。四个城门都有检查站,主街上每百米就有一个哨卡,巡逻队半小时一趟。
但林烬发现了一个漏洞——城西南角,有一段城墙年久失修,已经出现裂缝。那里原本有一个哨位,但不知为何,今晚没人。
“这里。”他标记在地图上,“撤退路线。”
---
凌晨三点,无人机陆续返航。
判官小队和周明等人围坐在一起,分析情报。
“情况比预想的复杂。”林烬指着县衙的热成像图,“地下至少关着一百多人,强攻会伤及无辜。”
“那怎么办?”周明问,“总不能不管吧?”
林烬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城南小洋楼的监控画面。
二楼那个中国人,还没睡。他坐在床边,一遍遍看着那张照片,然后小心地藏进怀里。接着,他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颗药,犹豫了一下,只吃了一颗,把另一颗藏了回去。
“他在偷药。”孙小眼判断,“有可能是抑制剂。不吃足量,身体会出问题,但吃多了,会被完全控制。”
“他想保持清醒。”林烬说。
就在这时,画面中突然出现了变化。
一楼的两个强化战士突然站起来,穿上外套,似乎要出门。他们对着楼上喊了一声,二楼的中国人立刻收起药瓶,快速下楼。
三人一起出门,上了那辆黑色轿车。
“他们要干什么?”栓子皱眉。
林烬立刻操控一架无人机跟上。
轿车没有去县衙,而是驶向城北——那里是句容县的乱葬岗。
凌晨三点半,乱葬岗。
轿车停下。三个强化战士下车,两个日本人一前一后,中国人被夹在中间。
他们走到一处新坟前——没有墓碑,只有一堆新土。
一个日本人说了句什么,中国人身体明显一颤。但他还是跪了下来,对着坟磕了三个头。
无人机降低高度,收音设备捕捉到了断断续续的对话:
“……你妹妹……实验失败……这是她的归宿……”
“……为什么……她只有十七岁……”
“……为了天皇陛下……为了科学……你应该感到光荣……”
林烬听懂了。
这个中国人的妹妹,也被抓来做了实验体,死了。
画面中,中国人跪在坟前,肩膀颤抖。两个日本人站在他身后,像看一条狗。
突然,中国人猛地站起来,转身——
“八嘎!”一个日本人抬手就是一巴掌。
中国人被扇得踉跄后退,但没有还手。他只是死死盯着对方,眼中是刻骨的仇恨。
“记住你的身份。”另一个日本人冷冷地说,“没有我们,你早就死了。听话,你还能活着。不听话……”
他拍了拍腰间的枪。
中国人低下头,拳头攥得指节发白,但最终,还是松开了。
三人上车,离开。
无人机传回最后一帧画面:中国人坐在后座,透过车窗,看向妹妹的坟墓,眼泪无声滑落。
---
庙里,一片死寂。
“他妹妹……”小虎声音发颤。
“被鬼子害死了。”周明咬牙,“这帮畜生……”
林烬关掉平板,站起身。
“计划调整。”他看着众人,“不仅要救人,还要救他。”
“那个中国人?”魏大勇皱眉,“可他毕竟是鬼子那边的……”
“他不是自愿的。”林烬说,“他妹妹死了,他在偷药保持清醒,他在忍——忍到有机会报仇。”
“你怎么知道他会帮我们?”
“我不确定。”林烬承认,“但我知道,如果我们不给他机会,他就永远没机会了。”
他走到窗边,看向城南方向。
“明晚行动。分三路:
第一路,我、大勇、栓子,攻县衙,救人。
第二路,小眼、铁柱、陈启,控制城门,制造混乱。
第三路,周明,你带老赵和小虎,去城南小洋楼——不是打,是送信。”
“送什么信?”
林烬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用日文写下一行字,又用中文在旁边标注:
“明夜子时,城隍庙。给你报仇的机会,也给你做人的机会。判官小队。”
他把纸条折好,交给周明:“趁那两个人日本人不在的时候,交给他。如果他来,我们多一个战友。如果他不来……那就当我们看错了人。”
周明接过纸条,郑重地点头。
“现在,休息。”林烬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明天晚上,句容城要变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