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小、凝实后的“母亲”投影,不再是一片翻腾的痛苦风暴,而更像是一团悬浮在空中的、蠕动着的暗红色琥珀。其内部无数面孔与肢体的轮廓清晰可见,扭曲挣扎却无法挣脱,散发出一种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的恶意。它如同有实质的目光,死死锁定着下方的沈砚辞和陆星眠,周围空气都仿佛凝固,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粘稠感。
“它……在‘学习’。”沈砚辞的声音带着嘶哑,他依旧握着那把布满裂痕、光芒却稳定下来的银色钥匙,鲜血顺着手腕滴落,染红了一小片黑色地面。“刚才的‘人性冲击’和逻辑悖论,让它适应了,或者说,找到了新的‘兴趣点’——我们。”
陆星眠勉强支撑着身体,感觉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疲惫和灼痛。污染值稳定在32%,但那是用精神和身体双重透支换来的短暂平衡。他看了一眼沈砚辞手中的钥匙:“钥匙……还能用吗?”
“结构濒临崩溃,但核心的能量通路还在,与残余封印的链接也暂时稳定了。”沈砚辞快速评估,“但不足以再次发动刚才那种强度的干扰或‘定义’。它现在更像一个……‘塞子’,暂时堵住了那个黑暗核心最大的泄漏口。但周围……”他目光扫向山谷四周,那些原本缓慢消散的红雾,此刻正被那凝实的投影无形地吸附、转化,形成一圈圈暗红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能量涟漪,隐隐将山谷出口方向封锁。“它在构建一个临时的领域,想把我们困在这里,慢慢消化。”
消化?这个词让陆星眠胃里一阵翻腾。
格罗姆终于缓过一口气,精神波动微弱却清晰,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永不缺席的吐槽:“消化?它当自己是什么?宇宙级胃酸吗?本大爷这么珍贵的宇宙智慧植物,可不是用来给它当开胃菜的!还有,这地方的‘装修风格’也太压抑了,暗红色调,抽象恐怖主义,零分差评!”
“有什么办法出去?”陆星眠无视了格罗姆的抱怨,看向沈砚辞。他知道沈砚辞的大脑永远不会停止运转,哪怕是在绝境中。
沈砚辞的目光没有离开那个凝实的投影,同时也在快速观察着周围环境,尤其是那些巨大的古老石柱和地面的纹路。“投影的力量核心与黑暗泄漏点相连,但它此刻的注意力完全在我们身上。这是一个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机会?”陆星眠不解。
“它构建领域需要能量,维持对我们的高强度锁定和压迫也需要能量。”沈砚辞眼中金芒再次亮起,虽然暗淡了许多,但依然精准,“看它周围吸附和转化红雾的速度,以及领域扩张的节奏……它并非无限。刚才的创伤和现在的‘专注’,都在加速它的消耗。而钥匙和残余封印,暂时堵住了它最大的能量补给源——那个黑暗核心。”
“所以……我们耗死它?”陆星眠觉得这想法有点天真。
“不。是创造一个让它不得不‘分心’的变量。”沈砚辞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根断裂石柱上。那根石柱并非完全倒塌,而是从中间斜向裂开,上半部分倚靠在山谷岩壁上,形成了一个狭窄的、通往岩壁深处的三角形缝隙。缝隙内部漆黑,但隐约有极其微弱的气流扰动。“那里,可能通往山体内部,或许是上古封印网络的其他部分,或许是天然裂隙。我们需要进入那里,利用复杂地形和可能的封印残留干扰,摆脱它的直接锁定。同时……”
他看向陆星眠,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残破钥匙。“钥匙虽然快碎了,但它的‘身份’——作为与封印系统连接的‘信物’——还在。如果能在那个缝隙深处,找到封印网络的其他节点或能量脉络,或许能激活一些自动防御或干扰机制,为我们争取时间,甚至找到其他出路。”
计划听起来依然风险极高,且充满未知。但眼下,固守原地显然只有死路一条。
“那就……进去。”陆星眠深吸一口气,努力站直身体,开始调动体内所剩无几的共鸣力量,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尽量稳固自身的精神屏障,抵抗那越来越强的、粘稠如实质的恶意注视。
沈砚辞点点头,没有废话:“我开路。你跟紧,注意脚下和两侧岩壁。投影一旦发现我们的意图,可能会发动攻击。”
两人开始缓缓向那根断裂石柱形成的缝隙移动。动作不敢太快,怕刺激到那个悬停在空中的“琥珀”。
然而,就在他们移动的瞬间,凝实的投影表面,一张痛苦的面孔猛地凸起,无声地张大嘴巴,一道暗红色的、近乎实质的精神冲击波,如同鞭子般抽向沈砚辞!
沈砚辞早有防备,【逻辑迷宫】在极限状态下再次发动,并非硬抗,而是在冲击波路径前方的空气密度和岩石反射率上进行了极其短暂的、局部的“定义扭曲”!
啪!暗红冲击波仿佛抽在了一层无形的、滑腻的镜面上,轨迹发生微小偏折,擦着沈砚辞的肩头飞过,击中后方地面,炸开一个冒着黑烟的浅坑!
“快!”沈砚辞低喝,脚下加速。
投影似乎被这成功的“闪避”激怒,表面更多面孔凸起,数道更加凝练的暗红光束激射而出,覆盖范围更广!
陆星眠一咬牙,将最后的精神力注入手中的白色吊坠!吊坠光芒大放,形成一层薄薄的、清凉的护盾,笼罩住两人!暗红光束击中护盾,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护盾剧烈波动,迅速变薄,但总算挡住了这一波攻击!
两人趁机冲到了石柱缝隙入口处!缝隙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内部漆黑一片,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息和更浓郁的矿物质味道。
沈砚辞率先侧身挤入,陆星眠紧随其后。就在陆星眠最后一条腿即将收回的瞬间,一道异常粗大的暗红能量束,如同毒蛇般从投影核心射出,直冲缝隙入口!这不是精神冲击,而是高度凝聚的污染能量攻击!
眼看避无可避!陆星眠下意识地转身,将怀里的背囊(装着格罗姆)和半边身体护在缝隙内侧,同时举起双手,将体内最后一丝共鸣金光,连同吊坠残存的守护之力,全部凝聚在身前!
轰!!
能量束狠狠撞在陆星眠仓促构筑的防御上!金光和清凉护盾瞬间破碎!陆星眠如遭重击,整个人被轰得向后飞跌进缝隙深处,重重撞在沈砚辞身上,两人一起滚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陆星眠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感觉右臂传来钻心的疼痛,可能骨折了。污染值猛地一跳,冲到了33%!
“陆星眠!”沈砚辞立刻扶住他,快速检查伤势。
“没……没事……死不了……”陆星眠咬牙,疼得冷汗直流。
缝隙外,投影似乎因为这次强力攻击消耗不小,暂时没有继续轰击,但那种被锁定的、粘稠的恶意感依旧透过狭窄的入口传来。它似乎不急于冲进来,更像是在……等待?或者,这缝隙深处有它忌惮的东西?
沈砚辞扶着陆星眠,看向缝隙深处。里面并非完全黑暗,岩壁上偶尔能看到一些极其微弱的、仿佛苔藓发出的幽绿色荧光,勉强勾勒出通道的轮廓。通道曲折向下,不知通往何处,空气流通感比外面更强一些。
“能走吗?”沈砚辞问。
“能。”陆星眠用没受伤的左手撑地,试图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
沈砚辞没有多说,直接将他的左臂搭在自己肩上,半搀半架着他,另一只手紧握着那枚残破的钥匙。钥匙在这里,似乎散发出比外面稍微明亮一点的银白色微光,与岩壁上某些隐约的纹路产生微弱的共鸣。
“钥匙……在指引方向?”陆星眠注意到。
“或许。”沈砚辞没有多解释,循着钥匙光芒最亮的方向,搀扶着陆星眠,一步步向黑暗深处走去。
格罗姆在颠簸的背囊里缓过劲来,精神波动充满后怕和委屈:“刚才……刚才那道‘开胃菜’差点把本大爷连盆端了!陆小子,你这保镖当得不及格啊!扣工资!等等……这地方的味道……好奇特,混合了远古岩石、灵能沉淀、还有……某种……‘干净’的能量残余?”
“干净?”陆星眠忍痛问道。
“对,和外面那些污染能量截然不同,虽然非常微弱,但质地很……‘清澈’,像是……过滤了很多遍的泉水?”格罗姆努力描述着。
沈砚辞也察觉到了。越往里走,空气中那股令人压抑的恶意和污染感确实在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老、空旷、甚至带着一丝庄严的静谧感。岩壁上的纹路也越来越清晰,不再是天然形成,而是明显的人工雕刻,与钥匙和石柱上的纹路属于同一种风格,只是更加繁复深奥。
他们沿着通道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不大的天然石窟。石窟中央,有一个干涸的、布满裂纹的圆形石池。石池周围,立着八根矮小的、完好无损的石柱,每根石柱顶端,都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早已失去光泽的灰白色晶体。而在石窟的穹顶上,隐约能看到一个巨大的、用荧光矿物镶嵌而成的复杂星图,虽然大半已被岁月磨蚀,但依旧能感受到其当年的壮丽与神秘。
钥匙在这里发出的银白光芒达到了顶峰,几乎照亮了整个石窟。
“这是……一个小型的封印节点,或者能量中转站?”陆星眠惊讶地看着那些石柱和星图。
沈砚辞走到石池边,仔细观察。池底中央,有一个与钥匙形状完全吻合的凹槽,比外面那个更加精致复杂。“看来,这里才是钥匙真正应该插入的地方,或许是某个次级控制中枢或能量调节阀。”
他将残破的钥匙,对准凹槽,深吸一口气,缓缓插入。
这一次,没有剧烈的震动或能量爆发。钥匙插入的瞬间,八根矮小石柱顶端的灰白晶体,极其缓慢地、如同从漫长沉睡中被唤醒般,亮起了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乳白色光芒。穹顶的星图似乎也隐约亮了一瞬。
紧接着,一股清凉、纯净、带着安抚力量的微弱能量流,如同涓涓细流,从石池中升起,缓缓弥漫在整个石窟中。
陆星眠吸入一口这清凉的空气,感觉精神上的疲惫和污染带来的灼痛都减轻了一丝,虽然伤势依旧,但状态明显好转。连格罗姆都舒服地舒展了一下叶子:“啊……这才对嘛!这才是适合本大爷休养的‘VIp病房’!”
沈砚辞没有放松警惕,他快速检查着石柱和星图,试图解读其中蕴含的信息。他发现,当钥匙插入后,石池底部浮现出一些流动的光纹,似乎在显示着什么……那是一幅简略的、动态的能量流向图,描绘着整个山脉下方封印网络的轮廓,以及……几个正在闪烁的“破损点”。其中一个最大的,显然就是外面山谷那个黑暗核心。而另外几个小的,似乎分布在山脉的其他地方。
更关键的是,图上显示,从这个石窟节点,似乎有一条极其纤细、几乎断流的能量通道,蜿蜒通向山脉的……东南方向深处,并在那里,与另一个同样微弱、但性质似乎不同的“能量源”隐约相连。
“东南方向……秦月他们撤离的方向?”陆星眠也看到了。
“不完全是。”沈砚辞眼神专注,“这个相连的‘能量源’……标记的符号……很古老,不是‘守望者’的风格,更像是……更早的、封印建立者留下的东西。或许……是另一处备用节点,或者是……‘净化装置’?”
就在这时,插入石池的钥匙,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轻响!一道新的裂纹贯穿了匙身!其上的光芒也开始不稳定地闪烁起来!
“钥匙……真的要碎了。”沈砚辞脸色一沉,“它只能短暂激活这个节点,提供有限的信息和能量支持。我们必须尽快决定下一步:是利用这里的‘净化能量’尝试恢复,然后原路返回与投影周旋?还是……冒险沿着图上那条几乎断流的通道,前往东南方向那个未知的‘能量源’?”
石窟内短暂的安宁,再次被紧迫的抉择打破。外面是虎视眈眈的“母亲”投影和封锁领域,里面是一条希望渺茫的未知通道。而手中的钥匙,即将彻底失效。
陆星眠看着石池中闪烁的、指向东南的微弱光路,又感受了一下石窟内那稀薄但珍贵的“净化能量”,最后看向沈砚辞。
“待在这里,能量用完也是死路一条。”他声音依旧虚弱,但语气坚决,“既然有路,哪怕再渺茫,也得试试。说不定……那边有真正的‘塞子’,或者……能彻底关掉‘水龙头’的东西。”
沈砚辞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最终点了点头。
“那就出发。沿着图上的方向。”
他拔出即将破碎的钥匙,那八根石柱的光芒也随之迅速黯淡下去。石窟重归昏暗,只有穹顶星图的荧光矿物和岩壁的幽绿苔藓提供着微光。
他们互相搀扶,辨认着石池光纹最后指示的方向,走向石窟另一侧一个更加隐蔽、被碎石半掩的狭窄裂口。裂口后,是更加深邃的黑暗和未知。
钥匙的最后使命,似乎就是指引他们来到这里,看到这条可能存在的“生路”。而这条路究竟通向何方,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唯有走下去才能知道。
身后的石窟,重归寂静与黑暗,仿佛从未被唤醒。而外面的山谷中,那凝实的暗红投影,依旧在耐心地、充满恶意地等待着猎物自己走出藏身之处,或者……被它慢慢逼入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