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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震颤极轻,顺着指骨钻进高青的掌心,像只怕生的活物在试探。

她没声张,反手将残玉塞进牛仔裤口袋——布料绷紧,硌得大腿生疼。

但这疼让人清醒。

天刚蒙蒙亮,“春姨花甲粉”的卷帘门“哗啦”一声被推上去,动静大得像给老巷子清嗓子。

陆阿春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攥着那块不知传了几代的抹布,准时站在油腻腻的折叠桌前。

抹布吸饱了水,沉甸甸的。

第一张,过。第二张,过。

擦到第三张桌子右下角,她手腕猛地一顿,悬停三秒——那里一道深褐色刻痕:“王+心”,中间穿支虫蛀似的丑箭。

十年前,一个失恋小伙喝了六瓶青岛,哭得像两百斤的孩子,边刻边发誓非“心”不娶。

后来?

再没来过。

娶了,或忘了。

都不重要。

“还没磨平呢?”

小陈刚通宵下班,眼圈黑如熊猫,一屁股坐上三号桌,手指抚过刻痕,被木刺挂了一下:“姨,这谁刻的?破坏公物,得罚款。”

陆阿春眼皮未抬,大铁勺在汤桶里搅出漩涡:“罚个屁。那是人家留的念想。”

“字太丑。”

“丑不丑不重要。”她舀起红油高汤,“滋啦”浇在烫熟的粉丝上,热气腾起,模糊了眼角细纹,“重要的是,他想说那句话时,这桌子没嫌弃他,我也没赶他走。这就够了。”

小陈吸溜一下鼻子,埋头嗦粉。

他不知道,三号桌底下,贴着一枚纽扣大小的黑色贴片——高青装的微型震动传感器。

此刻,两百米外监控室里,高青叼着未点的烟,盯着跳动的波形图:每天19:47,三号桌必现微震,振幅微弱、频率急促,持续**13秒**。

数据库比对结果冰冷又锋利:人类极度焦虑时,无意识叩桌的典型节律。

十年前那个夜晚,姓王的醉鬼大概就这般敲着桌子,等一个永远不会响的电话。

人走了,桌子替他记着这股劲儿。

“你要找的是数据,还是人?”

高青把打印的波形图怼到陆阿春面前。

后者正切葱花,刀快得只剩残影。

“这不科学。”高青皱眉,“木头没有神经元。”

陆阿春菜刀“咣”一声剁在砧板上,震得葱花乱跳。

她弯腰,从油垢柜台最底层拖出个生锈饼干铁皮盒。

掀盖——陈年铁锈混廉价圆珠笔油墨味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钱,没有账本,只有几百个被捶扁的啤酒瓶盖,背面橡胶垫密密麻麻写着字。

高青拈起一个“雪花”盖:“李强,对不起妈,今年没赚到钱,不回去了。”

再一个:“阿娟,我明天就回家,这次不赌了。”

还有一个,只有三个字:“想活着。”

字迹或潦草,或工整,有的被泪水晕开成一团蓝云。

李月不知何时凑来,平板电脑屏幕还亮着数字化归档界面,声音低哑:“一打进电脑,这些就成了冰冷的证据。”

陆阿春一把抢回盒子,“啪”地合盖,像封印一群游荡的魂魄:“谁要证据?他们喝多了,心里苦,把话吐出来就完了。要的不是留名青史,是有人知道——他们试过开口。”

她擦擦手,又从围裙内兜掏出一本封皮磨烂的硬皮本。

翻开,全是空白页。

唯独阴历七月十五那页,夹着一枚干枯发黄的槐花瓣——乔家野他妈的忌日。

那小子记不住日子,陆阿春每年默默烧一刀纸,捡一瓣花夹进去。

“我这摊子不记钱,记话。”她合上本子,目光落向虚空,“钱花了就没了,话憋久了,烂在肚子里会生病的。”

夜色泼墨般压下来时,来了个怪客。

旧夹克中年男人,在摊前徘徊三圈,像只受惊的老鼠,手死死捂着胸口口袋。

陆阿春没问,没赶。

只盛一碗加量花甲粉,多放香菜,端去角落位置:“老位置,这碗不要钱,算乔神请的。”(假话。

乔家野抠门精若知道,准心疼死。

男人浑身一颤,哆嗦坐下,头埋进碗里,肩膀抽动。

吃完最后一口汤,他掏出一张皱巴巴作业本纸,推过来:

“我儿子走丢了七年,那天穿蓝衣服,左手背有烫疤……你们这儿有人说得出来,我就信。”

他是冲着“许愿灵验”来的,把这当最后的救命稻草。

陆阿春没接纸。

只把刚拧干的湿布,轻轻搭在他面前椅背上,动作轻得像拍老友肩膀。

“大兄弟,我这没什么神仙。”她声音不高,却稳,带着烟火气,“但坐过这儿的人,我都认得。你再来,我就还认得。”

男人猛地抬头,眼里那点光,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最后,他捂着脸,转身扎进黑暗巷子。

巷口阴影里,高青录音笔红灯闪烁。

她拍下了全程,镜头清晰得能看清他脸上每道褶子。

但在按下保存键前一秒,手指停住。

“删除”键被按下。

唯有录音笔里,留下那句带浓重方言味的话:“你再来,我就还认得。”

有些东西,不需要被看见,只需要被听见。

第二天清晨,雨后空气沁着泥土腥气。

陆阿春照例擦桌。擦到三号桌,她愣住——

桌角放着半块冷掉的烤红薯,底下压着烟盒撕下的锡纸。

背面是碳条涂鸦:一大一小火柴人牵手,头顶歪歪扭扭写着:“xie谢你说得出来。”

红薯表皮焦黑,内里软糯甜香。

她拿起,是刚出炉时被人小心护在怀里带过来的——虽冷,却没散。

她咬了一口。真甜。甜得嗓子眼发堵。

转身进屋,她再次拖出铁皮盒,从最底层抠出一枚无标记新瓶盖。

拔开笔帽,在洁白橡胶垫上,一笔一划写下:

写完,没放回盒中,而是塞进收银机最里层夹缝。

她不知他还会不会来。

但她知道:只要这张桌子还在,只要这碗粉还热着,有些话,就不会彻底消失在风里。

不远处马扎上,李月默默点了保存。

拔下U盘,在掌心转一圈,塞进贴身口袋。

文档标题仍是初稿名:《当牛不靠吹,靠自己长腿跑》。

现在发,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