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穿过猎场稀疏的林木，在枯黄的草地上投下斑驳光影。围猎场中央的空地上，欢呼声正随着破天荒弓弦震颤的余音此起彼伏。他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侍从，手中提着的雄鹿鲜血还在滴滴答答染红马蹄扬起的尘土。几位刚才还不服气的年轻将领此刻正红着脸解下腰间箭囊，单膝跪地将箭矢呈上前——这是军中认输的古老礼节。
陛下神射！末将心服口服！先锋营统领赵武的虎目里燃着敬佩的光，他那柄用了十年的牛角弓此刻显得格外沉重。
破天荒抬手虚扶，玄色龙纹猎袍随着动作展开，金线绣成的五爪金龙在阳光下泛着冷冽光泽：众卿起身，今日围猎本为同乐。他目光扫过校场边缘的观礼台，那里彩袖翻飞，后宫妃嫔们正隔着百步之遥遥遥观望。视线在瞥见第三排那个素色身影时微微一顿，苏凌今日穿了件月白襦裙，正低头与身边的七公主说着什么，素净侧脸在秋光里柔和得像幅水墨画。
忽然间，东南角传来刺耳的马嘶！那声音不似寻常骏马嘶鸣，倒像受伤野兽濒死的哀嚎。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匹浑身雪白的西域汗血马正人立而起，前蹄在半空疯狂刨动。马鞍上的骑手早已被掀翻在地，此刻正抱着胳膊在地上翻滚。
是御马监的雪狮子！有识货的老臣失声惊呼。这匹三年前西域进贡的烈马素来桀骜难驯，今日怎会出现在观礼台附近？
变故陡生只在瞬息之间。那雪狮子前蹄落地时，竟如离弦之箭般朝着观礼台直冲而去！马眼赤红如血，鼻孔喷着粗重白气，铁蹄踏过之处草石飞溅。观礼台顿时炸开锅，后宫女眷们的惊叫声刺破长空，彩裙翻飞间，几位胆小的妃嫔已经瘫软在地。
护驾！护驾！禁军统领魏庸的嘶吼声从左侧传来，他那柄缀着红缨的长枪已经出鞘，却被混乱的人潮阻隔在十丈之外。
破天荒瞳孔骤缩。他看见雪狮子奔袭的路线正对着七公主所在的位置！那孩子才六岁，此刻正吓得浑身发抖，苏凌虽然已经将她揽入怀中，可在千钧之力的惊马面前，两个单薄的身影如同狂风中的残烛。
一声暴喝响彻猎场。破天荒竟未拾缰绳，而是直接踩着马镫飞身跃上身旁侍卫的坐骑。那匹普通战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焦急，人立而起发出愤怒嘶鸣。就在雪狮子距观礼台仅剩五丈之遥时，破天荒的玄色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腰间佩剑出鞘，剑光在秋阳下划出银亮弧线。
陛下当心！观礼台上的苏凌脸色煞白，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袖。她看见破天荒的猎靴在疾驰的马背上磕出血痕，却浑然不觉般俯身贴紧马颈，两匹快马之间的距离正以惊人速度缩短。
三丈...两丈...雪狮子粗重的喘息声已经清晰可闻。观礼台前的禁军侍卫们吓得面无人色，却碍于规矩不敢冲撞圣驾，只能徒劳地挥舞着长戟试图阻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破天荒突然做出一个令所有人胆寒的动作。他猛地从坐骑上腾空跃起，玄色龙袍在空中展开成巨大伞盖，手中长剑精准地刺入雪狮子前蹄之间的软肉！借着剑身刺入的反作用力，他的身体在空中不可思议地旋身，右手闪电般抓住惊马的鬃毛，左手顺势将剑从马腿拔出，反手用剑鞘狠狠敲击马首！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雪狮子痛苦的哀鸣。这匹西域烈马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左侧翻倒，在草地上滑出丈许才停下，激起漫天尘土。破天荒单膝跪地稳住身形，虎口已被震得发麻，猎靴底磨出的破口渗出血迹。
混乱中突然传来孩童的啼哭。七公主不知何时从苏凌怀中挣脱，此刻正趴在地上，粉色宫裙沾满草屑，金步摇散落在一旁。苏凌的身影比声音更快，众人只觉眼前白影一闪，她已经跪在小公主身边，手指飞快搭上孩子的手腕。
陛下！公主只是受惊晕厥！苏凌的声音清亮沉稳，像定心丸般安抚了骚动的人群。她小心地将公主抱起，指尖拂过孩子的后心，一股微弱却精纯的内力缓缓渡入——这是她祖传医术里安神定惊的手法。
破天荒提着还在滴血的剑鞘走来，玄色龙袍下摆沾满尘土，额角青筋因刚才的剧烈动作突突跳动。他接过苏凌怀中的小公主，孩子温热的呼吸拂过他冰凉的手甲，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传太医。他声音沙哑地吩咐，目光扫过瘫倒在地的雪狮子。那匹烈马此刻正不安地刨着蹄子，马鞍下露出半截断裂的皮绳——本该固定马镫的皮带被人用利器割开了大半，断裂处还闪着新鲜的金属光泽。
观礼台后的阴影里，禁军副统领李默悄悄将沾着油脂的匕首藏进靴筒。他垂着头，帽檐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嘴角却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魏大人交代的事情，终究是成了一半。
苏凌抱着苏醒的七公主起身时，恰好瞥见李默靴筒反射的寒光。她不动声色地拢了拢公主散乱的发丝，指尖在孩子后心再次轻按——那里有块青紫的瘀伤，是刚才摔倒时磕到的。当她抬眼望向破天荒时，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黑眸里，此刻翻涌着足以冻结江河的寒意。
猎场的风突然变冷了，卷起枯草败叶在众人脚边打着旋。远处的林子里传来寒鸦凄厉的叫声，像是在预兆着这场看似平息的惊马之乱，不过是更大风暴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