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三井运输，丁陌走在回领事馆的路上。脑子里同时转着几件事：军统的见面，红党的需求，渡边的麻烦，还有特高课对“影子”的调查……
像在走钢丝，一根细丝悬在深渊上，不能停，不能晃，只能一步步往前。
回到领事馆时，已是傍晚。丁陌刚进办公室，电话就响了。
是武藤课长。
“竹下君，来我办公室一趟。”
“是。”
丁陌整理了一下西装，去了武藤的办公室。武藤正在看文件，见他进来，指了指沙发：“坐。”
“课长找我什么事？”
武藤放下文件，揉了揉太阳穴：“参谋本部那边又提了，想调你过去。中岛大佐亲自打电话，说你在后勤协调方面很有能力，他们那边缺这样的人才。”
丁陌没急着表态，等着下文。
“你怎么想？”武藤看着他，“这次是中岛大佐亲自要人，面子得给。但如果你实在不想去，我也可以帮你回绝——就说领事馆这边离不开你。”
丁陌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课长，我觉得……我还是留在领事馆更好。”
“理由呢？”
“我在领事馆工作两年多，对这里的运作很熟悉，人脉也都在这里。”丁陌说得很诚恳，“去参谋本部，一切要从头开始，而且军部规矩多，束缚大。我在领事馆，以外交人员的身份，反而能更好地为帝国服务——比如协调各国使领馆的关系，处理涉外事务，接触各方人物，这些都是参谋本部那边不方便做的。”
武藤想了想，点点头：“有道理。外交系统确实有它的优势，接触面广，行动自由。而且……现在战事期间，领事馆这边也需要得力的人手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所以我想留下来，继续为课长效劳。”丁陌说。
武藤笑了：“好，那我就去回绝中岛大佐。不过竹下君，你可得好好干，别让我丢脸。”
“一定。”
从武藤办公室出来，丁陌松了口气。
留在领事馆，这个决定是对的。外交人员的身份是他的保护色，也是他的武器。可以自由进出各种场合，接触各色人物，而不会被军部的严格纪律束缚。这是优势，不能丢。
晚上回到宿舍，丁陌坐在书桌前，摊开笔记本。
在“外交人员优势”这一项后面，打了个勾。
然后开始复盘今天的情况：
“一、马尼拉陷落消息传来，军统信任将进一步加固。明日与苏念卿见面，需准备下一阶段情报（新加坡陷落时间、印度尼西亚战略方向）。
二、渡边药品渠道遇调查风险，已指示铃木协助处理。需准备加价资金，稳住此线。
三、红党需求增加，通过三井运输渠道输送物资需更谨慎。考虑开辟备用路线。
四、特高课调查‘影子’之事，需保持警惕，调整行动节奏。”
写完了，他放下笔，走到窗前。
外面又飘起了小雪，路灯在雪幕中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
这个冬天很冷，战事很紧，各方势力在上海滩这个棋盘上角逐，每一步都暗藏杀机。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在这棋盘上，落下了几颗关键的棋子。
军统的信任，通过一次次准确的“预测”不断加固。
红党的渠道，通过三井运输和山口宏的关系网稳步拓展。
日军内部的关系，从武藤课长到渡边中佐，都在他编织的网上。
还有那份外交人员的身份——自由，灵活，不易被怀疑。
所有这些线，正在慢慢收拢，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而他在网中央。
信任加固了，根基就稳了。
根基稳了，才能在风雨中站稳脚跟，才能做更多事。
丁陌拉上窗帘，关掉台灯。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他的眼睛，在暗处亮着。
像深渊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