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的视线紧紧锁在屏幕上，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几下。 后台订单数量比昨天翻了三倍，页面访问量还在往上跳。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咖啡杯往旁边挪了挪，腾出地方放新打印出来的物流清单。
桌角堆着几个拆开的快递盒，都是昨晚刚到的客户退货。灯罩边缘有裂痕，包装纸箱被压塌了一角。他拿起一盏坏掉的样品，轻轻转了半圈，十七度角的位置，那道本该流畅的暗纹断开了。
“这已经是第三起了。”物流小王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叠反馈表，“加拿大、德国、英国，都说是运输途中出的问题。客户要退款，还留了差评。”
陈砚舟点点头，把样品放回桌上。“差评内容发我。”
“已经整理好了。”小王快步走过来，把表格放在他手边，“主要说包装太薄，盒子一压就瘪，灯又没加固，路上稍微颠一下就坏了。还有人说等了二十一天才收到货，本来想当生日礼物，结果晚了半个月。”
陈砚舟翻开表格，一条条看下去。备注里写着：“花了这么多钱，就换来一个破箱子？”、“你们是不是随便找了个便宜快递？”、“灯光确实美，但我不可能再买第二次。”
他合上文件，抬头问：“我们现在用的是哪家？”
“还是之前学校创业园推荐的那家跨境小公司，主打低价，适合学生项目起步。”小王声音低了些，“当时想着先试水，能发出去就行……没想到单子一下子多了。”
“低价不是问题。”陈砚舟打开电脑里的成本表，“问题是，它不包保险，不签协议，破损了只能自认倒霉。而且全程无跟踪，清关卡三天没人管，末端派送靠运气。”
小王挠了挠头，“可别的国际大公司报价太高，一单运费快占到售价四成，咱们根本赚不到钱。”
“那你算过没有，现在这种退一赔一、外加差评损失口碑的情况，持续下去，我们能不能活到赚钱那天？”
小王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陈砚舟起身走到白板前，写下三行字：订单涨了，成本高了，东西坏了。
他转过身，“从今天起，不能再按‘能发出去’的标准做事。客户买的是光，但我们送过去的，是碎玻璃和烂纸箱。这不是交付，是砸招牌。”
小王低头记笔记，笔尖划得有点急。
“你马上做两件事。”陈砚舟坐回椅子，“第一，联系至少三家有出口经验的物流公司，要他们提供江川到北美、欧洲的全链路报价，包括头程、清关、尾程、保价、售后处理。第二，把最近十单破损情况做成案例分析，附上照片和客户原话，明天上午开会用。”
“要不要先暂停发货？”小王犹豫着问，“等新方案定了再说。”
“不。”陈砚舟摇头，“已经付过钱的客户不能等。但新订单暂时冻结打包流程，等物流方案定下来再发。宁可慢，不能错。”
小王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等等。”陈砚舟叫住他，“别只盯着价格。你要问清楚，包裹能不能全程追踪，破损有没有赔偿机制，海外有没有本地退货点。这些比便宜十块钱重要得多。”
“明白。”
门关上后，办公室安静下来。陈砚舟重新打开后台，调出所有已成交订单的物流路径图。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线条连向世界各地，九成以上都指向同一家快递公司。他点开几条异常记录，发现清关平均耗时五天，而行业平均水平是两天；末端派送超七十二小时未更新的信息，占了四成。
他又打开财务模型表，把物流成本拆成四项：头程运输、清关服务、末端派送、包装材料。逐项对比后发现，为了省事，他们一直用普通纸箱加气泡膜，没有任何内部支架或防震结构。而同类产品普遍采用定制内托+双层瓦楞箱，虽然贵三块，但破损率下降八成。
看似省下了眼前的小钱，实则埋下了吃大亏的隐患。 他低声说了句，顺手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叉。
手机震动了一下。系统弹出提示：
【任务更新】
旁听一场物流行业交流会
奖励：财富值500 或 技能卡“基础供应链管理”（二选一）
倒计时：71:59:23
他看了两秒，关掉界面，继续翻客户反馈。突然停在一条备注上：
“this light feels quiet. I need it.”
他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然后打开投影仪，把这条留言投在会议室白板上。接着又加上另一条：“Saw the video. want to feel this light in my home.”
第二天早上，团队几个人围坐在会议桌前。小王正在播放ppt，讲到一半时，陈砚舟打断他。
“你们觉得客户买的是什么？”
没人回答。
“是灯吗？不是。”他说，“是安静。是一个人回家后，打开房间就能感受到的那种平静。所以我们做的不是生意，是在送情绪。”
他指着白板上的两条留言，“可我们现在怎么送的？用一个皱巴巴的箱子，贴个条码，扔进货运站。路上晃二十天，到了人家门口，灯都碎了。你觉得这时候，他还觉得安静吗？”
会议室里没人说话。
“所以从今天起，包装要改。”他站起来，“加内托，换硬箱，每盏灯独立封装。物流也要换，哪怕贵一点，也要选靠谱的。我们可以慢一点，但不能让客户失望。”
有人小声嘀咕：“广告预算本来就紧，要是运费再涨，后面推广怎么办？”
“推广的目的本应是让更多人认识并信赖我们的品牌。然而，倘若第一批客户收到的产品因物流问题而破损，对品牌的好感瞬间荡然无存，又有谁还会愿意再次相信并选择我们的品牌呢？”
他顿了顿，“口碑崩一次，就得花十倍力气去补。我们现在不是在省钱，是在保命。”
会议结束前，他宣布暂停所有新订单的打包流程，直到新的物流合作框架确立。
散会后，小王留下来帮忙整理资料。两人一起把改进后的包装样品摆出来，拍了照，准备作为谈判筹码。
“我已经约了两家本地第三方物流公司，明天上午见面。”小王说，“他们做过家电出口，有海外仓资源。”
“很好。”陈砚舟点头，“记得带这几张破损照片去。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来砍价的，是来找解决方案的。”
晚上十点多，办公室只剩他一个人。电脑屏幕上分栏显示着三家物流公司的报价表和客户投诉记录。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凉掉的咖啡，反复比对各项条款。
窗外城市灯火通明，楼下的便利店刚换了班。他揉了揉眼睛，把一份合同模板拉到最下方，开始逐条标注修改意见。
笔尖停在“破损赔付比例”这一项上。现行标准是赔偿实际损失的百分之七十，但他想改成全额赔付，并附加客户体验补偿金。
他正准备写备注，手机响了。是工厂那边打来的。
“陈哥，你们新订单的包装方案定下来了吗？我们好准备材料。”
“快了。”他说，“明天谈完就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然后重新坐直，把“全额赔付”四个字圈了起来。
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清晰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