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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猎手的耐心与猎物的疲态

1916年9月的东线加里西亚地区,仿佛是整个沙皇俄国疲惫躯体的一个溃烂伤口。夏末的最后一丝酷热,被来自波罗的海和喀尔巴阡山的潮湿冷风驱散,取而代之的是连绵不绝的秋雨。雨水无休止地洒落在科韦利(Kovel)外围那片被炮火反复耕耘过的焦土上,将弹坑、堑壕和无人区变成了巨大的泥潭。对于坚守在此的俄军士兵——尤其是那些曾创造了“勃鲁西洛夫突破”奇迹的精锐近卫军和集团军官兵——而言,这天气的变化带来的并非解脱,而是更深层次的折磨。

泥浆没及膝盖,甚至腰际,堑壕不再是庇护所,而是积水的墓穴。士兵们蜷缩在渗水的掩体里,双脚长时间浸泡在冰冷的泥水中,导致“战壕足”病大面积爆发,严重的甚至肌肉坏死,需要截肢。湿冷的空气夹杂着腐烂尸体、排泄物和硝烟的恶臭,引发着呼吸道疾病和斑疹伤寒。后勤补给线在泥泞中挣扎,热食和干净的饮水成为奢侈品,弹药运输也变得异常艰难。整个俄军战线,都弥漫着一种精疲力竭、难以为继的沉重气息。

这支军队,在阿列克谢·勃鲁西洛夫大将卓越的指挥下,于1916年夏季发动了沙俄军队在东线最成功的一次攻势,一度让奥匈帝国军队濒临崩溃,并迫使德军从西线紧急调兵增援。然而,胜利的代价是惨重的。数月的高强度进攻,耗尽了俄军最富有经验和斗志的士兵和军官,也几乎掏空了本就不甚充裕的弹药储备。如今,他们的攻势在科韦利这座坚固的堡垒前停滞不前。科韦利,这个铁路枢纽和德军防线的支柱,像一颗坚硬的钉子,牢牢钉在俄军战线上,吸引着俄军如同飞蛾扑火般不断投入新的兵力,进行着代价高昂而收获甚微的正面强攻。

结果,便形成了一个以科韦利为顶点的、狭窄而纵深的“突出部”。这个突出部,在地图上看,像是俄军向西打出的一记凶猛直拳,但其手腕和臂膀——即突出部的南北两翼根部——却显得异常脆弱和漫长。为了维持对科韦利的压力,俄军最精锐的部队和几乎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正面。其侧翼的防御,则不得不交给那些同样疲惫、且多为二线或补充兵组成的师团。这些部队的工事相对简陋,炮兵支援薄弱,士兵的训练和士气也参差不齐。更致命的是,由于长期处于“次要方向”,一种麻痹和松懈的情绪在侧翼部队中悄然蔓延。他们认为,德军的主力正被正面战斗牢牢吸住,无力他顾。

然而,在德军战线后方,气氛却截然不同。在位于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brest-Litovsk)那座坚固城堡内的东线德军总司令部(ober ost)里,弥漫着一种猎手般的冷静、耐心与即将出击前的期待。保罗·冯·兴登堡元帅,这位在坦能堡战役中一举成名的老将,以其如山般沉稳的形象,为整个指挥部提供着信心和稳定。而真正的战略大脑和驱动力,则是精力无穷、作风强悍的埃里希·鲁登道夫将军。

鲁登道夫的指挥室里,巨大的作战地图几乎覆盖了一整面墙。地图上,那个刺眼的俄军科韦利突出部被用红笔清晰地标出。每天,来自前线的情报——航空侦察照片显示俄军侧翼工事的薄弱、无线电侦听破译的俄军通信内容、俘虏审讯得到的部队番号和士气状况——都会汇聚于此,由参谋们精心标注和分析。鲁登道夫像一位解剖学家,冷静地剖析着这个突出部的每一寸肌体,寻找着最脆弱的肌腱和关节。

他的结论是明确而坚定的:俄军的战略进攻能力已经耗尽。他们的兵力、弹药和士气,都达到了临界点。这个突出部,不再是俄军刺向德军的利刃,而是一个巨大的、诱人的陷阱。突出部内的俄军最精锐部队,因其过于前出的位置和侧翼的虚弱,已经陷入了极端危险的境地。

“时机到了,”在一次由兴登堡主持的高级军事会议上,鲁登道夫用指挥棒重重地敲击着科韦利南北两侧的地图,声音斩钉截铁,“俄国人已经流干了血,他们的力量全部集中在了正面,像一只把脑袋埋进沙子的鸵鸟。现在,轮到我们的重锤落下了。我们要打断这只伸得过长的手臂,将他们的精华彻底歼灭!”

反击计划被细致地命名为“科韦利-卢茨克”战役。其核心思想,源于古老的坎尼战法,却又融入了现代战争的钢铁与火力,是一次经典的“钳形合围”:

· 北翼铁钳(北方突击集群): 由经验丰富的德军将领(如冯·林辛根将军)指挥,下辖数个从西线调来的、经历过凡尔登绞肉机考验的精锐师。其真正的矛头,是那些新编练的“突击营”(Sturmbataillone)。他们的攻击出发阵地设在科韦利西北方向,皮普里亚特沼泽(pripet marshes)南缘的茂密森林和沼泽地带。这片区域地形复杂,被视为大规模军事行动的障碍,也因此是俄军防御最为疏忽的方向。德军恰恰利用了这一点,秘密在此集结重兵。

· 南翼铁钳(南方突击集群): 同样由悍将(如冯·伯恩将军)指挥,兵力与北翼相当,核心同样是突击营和精锐步兵师。他们将从科韦利以南,斯托霍德河(Stokhod River)下游的沼泽与丘陵区域发动强攻。此地虽有一定水障,但德军工兵部队早已利用夜间,秘密进行了长时间的侦察和准备,囤积了大量的架桥器材和渡河设备。

· 铁砧(科韦利守军): 正面防御科韦利的德军部队,其任务性质发生了根本转变。从之前的“坚守待援”,转变为积极的“粘住与牵制”。他们必须保持强大的、持续不断的压力,让正面的俄军主力(特别是近卫集团军)无法轻易抽调兵力去增援岌岌可危的侧翼。甚至在合围形成时,他们要主动发起战术反击,进一步消耗和钉死俄军。

· 最终目标: 南北两把铁钳将以迅猛的速度,向东北方向深远穿插,以卢茨克(Lutsk)以西的交通枢纽地区为最终合围点。一旦会师,将彻底切断科韦利突出部内所有俄军部队的退路和后勤补给线,创造一个巨大的“口袋”(Kessel)。随后,合围部队将转入防御,抵挡俄军内冲外突的尝试,而后续跟进的部队则负责逐步压缩口袋,直至将被围俄军全部歼灭。

为了这决定性的一击,德军进行了堪称典范的周密准备。数以万计的部队利用夜色的掩护和严格的无线电静默,悄无声息地通过急行军和铁路运输,进入预设的攻击阵地。大量的火炮——包括大量用于直瞄射击的堑壕迫击炮和轻型步兵炮——以及堆积如山的弹药、架桥设备、医疗物资被秘密前送,隐蔽在精心伪装的森林和洼地中。通信线路被加倍铺设,以确保突击集群在高速推进过程中的指挥畅通。德军甚至故意在科韦利正面战线表现出某种“疲态”和“承受巨大压力”的假象,并通过无线电发送一些迷惑性的信息,以进一步麻痹俄军高层判断。整个德奥联军战线,如同一张缓缓拉开的巨弓,弓弦已绷至极限,只待一声令下,便将致命的箭矢射向猎物最柔软的要害。

第二节:雷霆乍起——双钳的撕裂(9月中旬)

1916年9月16日,凌晨时分。加里西亚的原野被浓重得化不开的晨雾笼罩,能见度有时降至不足五十米。冰冷的雾气凝结在士兵的钢盔和大衣上,寒意刺骨。这恶劣的天气虽然增加了德军最后阶段调动的困难,但也为他们提供了绝佳的天然屏障,遮蔽了攻击发起的最后迹象。

5时整,仿佛地狱之门骤然洞开。

没有任何试探性的射击,成千上万门德军火炮——从重型的210毫米榴弹炮到轻巧的77毫米野战炮和迫击炮——同时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怒吼。但这阵炮击,与俄军在过去数月里早已习惯的、持续数日甚至数周的漫长火力准备截然不同。它短暂、猛烈、密集,且极其精准,如同外科手术刀般狠辣。

炮火并非均匀地覆盖整个前沿,而是集中轰击俄军南北两翼防线的关键节点:团、师级指挥所、电话交换站和无线电天线所在的通信枢纽、暴露的炮兵阵地、推测的预备队集结区域,以及堑壕体系中的交通枢纽和机枪火力点。与此同时,大量装备了化学弹药的火炮,向俄军阵地后方纵深投射着致命的毒气(主要是催泪性的“蓝十字”剂和窒息性的光气),旨在制造混乱、瘫痪指挥系统,并严重阻碍俄军预备队的机动。而在科韦利正面,德军也同步加强了炮击和骚扰性攻击,使得俄军指挥层在最初时刻完全无法判断德军的主攻方向究竟在哪里。

这场毁灭性的炮火准备仅仅持续了四十分钟,便突然向俄军阵地后方延伸,形成一道移动的弹幕。就在炮火延伸的瞬间,一种让俄军士兵感到陌生而毛骨悚然的声音,穿透了爆炸的余响和弥漫的硝烟——那是mp18冲锋枪急促的“哒哒哒”连发射击声,伴随着手榴弹密集如鼓点般的爆炸声。

· 北翼:森林与沼泽中的幽灵

在科韦利西北,皮普里亚特沼泽边缘的茂密森林和泥泞地带,德军北方突击集群的突击营如同从地狱中涌出的幽灵,从晨雾和灌木丛中跃出。他们完全不遵循旧式的、以密集波次进行“波浪冲锋”的战术。取而代之的是,他们以小而精干的“风暴组”(Stosstrupp)为单位,呈稀疏的散兵线,悄无声息而又迅捷无比地向前推进。

每个风暴组通常由6到8名士兵组成,是一个功能齐全的独立战斗单元:1-2名配备m1917喷火器的喷火兵,负责清除坚固的掩体和机枪巢;数名手持mp18冲锋枪的突击手,提供近距离压制火力;1-2名配备Gewehr 98步枪的精确射手,负责中距离狙杀重要目标;1个携带mG08\/15轻机枪的机枪组,提供班组火力支援;此外还有携带手榴弹和工兵钳的士兵。他们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他们的战术目标清晰而冷酷:根本不去正面强攻俄军那些相对坚固的支撑点。而是利用地形掩护,像水银泻地般寻找俄军防线中的缝隙、结合部以及侦察盲区,快速渗透进去。一旦发现薄弱环节,便集中手榴弹、喷火器和冲锋枪火力猛打一点,瞬间撕开一个小缺口,然后毫不犹豫地向纵深穿插,对后续的抵抗置之不理。他们的目标是摧毁俄军的“大脑”和“神经”:击毙指挥官、炸毁通信线路、袭击炮兵观测员和后勤车队,在俄军防御体系的内部制造最大程度的恐慌、混乱和瘫痪。他们的座右铭是:“前进,绕过,从后方打击!”

驻守在此的俄军第二线部队,绝大多数是补充兵或战斗力较弱的师,完全被这种前所未见的战术打懵了。他们接受的训练是基于线性的、固定的堑壕防御,习惯于面对明确的进攻正面。当德军的突击小组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战线后方,从侧翼甚至背后发起攻击时,他们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恐惧之中。电话线被炸断,连营级指挥官与上级失去联系,后方不断传来指挥部被端、炮兵阵地被袭的噩耗。流言像野火一样蔓延,许多地段的俄军未做顽强抵抗便陷入了溃退,士兵们丢弃武器,争先恐后地向东逃窜,试图逃离这个无处不在的死亡陷阱。后续跟进的德军主力步兵师,则沿着突击营撕开的缺口,如同洪水决堤般涌入,负责扩大突破口,肃清被孤立和陷入混乱的俄军据点,巩固并拓宽通向俄军纵深的通道。

· 南翼:炮火与泥沼中的强攻

在科韦利以南,斯托霍德河下游的沼泽与丘陵地带,德军的进攻同样猛烈而高效。南方突击集群在进行了短暂却异常凶猛的针对性炮火准备后,发起了强渡进攻。尽管面临着水网沼泽的地形挑战,但德军的准备发挥了关键作用。早已待命的工兵部队,冒着俄军零星的阻击火力,在冰冷的河水和泥沼中,利用预制构件快速架设起浮桥和简易栈道。突击营和精锐步兵乘坐小艇、木筏,或直接涉水,在己方精准而猛烈的炮火掩护下,迅速渡过了俄军倚为天然屏障的沼泽水网。

在南翼相对开阔一些的地形上,德军的炮兵发挥了更为显着的作用。他们娴熟地运用了“徐进弹幕”(rolling barrage)战术。炮兵观测员( often 乘坐观测气球或飞机)精确引导炮火,一道道炮弹的炸点如同死亡的篱笆,紧贴着步兵的推进线向前方延伸,系统地摧毁前进道路上的障碍物和火力点。德军步兵就紧跟在这道不断向前滚动的钢铁屏障后面几十米处,几乎是踩着炸点前进。一旦炮火向下一道防线延伸,他们便立刻跃起,冲入被炸得七荤八素、幸存者尚未从震撼中恢复过来的俄军阵地,用冲锋枪、手榴弹和刺刀迅速解决残敌。

南翼俄军的抵抗,由于地形相对有利于防御,比北翼稍显顽强。一些俄军机枪火力点利用制高点进行了有效的阻击。然而,在德军这种步、炮、工兵协同极为娴熟的新型“渗透战术”面前,零星的顽强抵抗很快便被粉碎。德军的钳头,在付出代价但坚定不移地向东北方向,即预定的合围点——卢茨克以西猛插。他们的推进速度,虽然受地形影响略慢于北翼,但仍然远远超出了俄军指挥部的预期。

第三节:混乱与瘫痪——俄军高层的绝望

在位于别尔季切夫(berdychiv)或其他后方的俄军西南方面军司令部里,战役最初几个小时传来的报告是零碎、矛盾且充满混乱的。通讯兵和参谋军官们带着焦急的神情,穿梭于忙碌的指挥部之间,将一份份语焉不详的电报和电话记录送到阿列克谢·勃鲁西洛夫大将和他的参谋团队面前。

“科韦利西北方向,我军防线遭到德军猛烈炮击,部分前沿阵地失去联系。”

“斯托霍德河以南发现德军强渡部队,规模不详,正在激战。”

“第xxx军报告侧翼出现德军渗透小组,通信受到干扰。”

起初,勃鲁西洛夫——这位以其突破创新精神而闻名的将领——和他的幕僚们判断,这很可能仍是德军为了缓解科韦利正面所承受的巨大压力而采取的战术性反冲击。他迅速下达命令,要求南北两翼的部队“稳住阵脚,组织反击,恢复原有防线”,同时试图从正面的近卫集团军和其他部队中,挤出一些预备队,准备视情况投入侧翼进行反制。

然而,坏消息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波猛过一波,而且一个比一个惊心动魄,彻底击碎了最初的乐观判断。

“急电!德军已突破我北部第x集团军防线,纵深已达15公里!突破口正在扩大!”

“南部斯托霍德河防线全线动摇!敌军投入大量新锐部队,我第VIII军侧翼已被包抄!”

“近卫集团军右翼完全暴露!敌军先头部队已出现在其后勤补给线上!”

“第VIII集团军左翼告急,军长请求立即批准向后退却,否则有被合围的危险!”

勃鲁西洛夫和参谋长们扑到巨大的作战地图前,参谋们用蓝色和红色的箭头飞快地标注着瞬息万变的战况。随着越来越多的情报被汇总,地图上的态势变得清晰而骇人:两条巨大的、锐利的蓝色箭头,正从科韦利南北两侧的俄军薄弱防线上狂暴地撕裂开来,以惊人的速度向东方、向他们的深远后方穿插。这两个箭头所指的方向,赫然在卢茨克以西某地交汇。

这不是战术反冲击!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规模空前的、旨在合围他整个西南方面军突击集团的大规模战略反击!德军的目标,是要将他在夏季攻势中赢得的全部战果,连同他麾下最精锐的数十万大军,一口吞掉!

冷汗,可能瞬间浸湿了这位沙俄名将的脊背。他立刻以最强硬的语气下达了一系列紧急命令:科韦利正面的近卫集团军和第VIII集团军立即停止一切进攻行动,转入全面防御;不惜一切代价,从正面抽调部队,驰援南北两翼,务必封闭突破口;在情况无法挽回时,授权突出部内的部队逐步后撤,缩短战线,避免被德军合围。

但是,所有这些命令,在德军“渗透战术”造成的巨大混乱和瘫痪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执行起来困难重重。

· 通信系统的崩溃: 德军的突击营和精准炮击,优先摧毁了俄军的通信枢纽和电话线路。许多师、团级的指挥部与下属部队以及上级司令部失去了联系,成为信息孤岛。命令无法下达,前线的真实情况也无法准确上报。指挥体系出现了致命的断层。

· 后勤与道路的噩梦: 后撤和调动的命令在部分部队中引发了恐慌情绪。士兵、辎重车队、炮兵单位以及伤员,全都拥挤在少数几条泥泞不堪的主要道路上,秩序荡然无存,形成了巨大的混乱漩涡。这些拥挤的队列,成为了德军追击炮兵和偶尔出现的“信天翁”侦察攻击机绝佳的靶子,遭受了惨重的损失,进一步加剧了混乱和瘫痪。

· 正面铁砧的牵制: 科韦利正面的德军守军,严格遵循鲁登道夫的计划,不仅没有因为侧翼的进攻而减弱,反而加强了反击的力度。他们发动了一系列连排级别的战术反冲击,死死缠住了当面的俄军近卫部队。这些俄军精锐被钉在阵地上,无法顺利脱身,许多部队在接到后撤命令时,已经陷入了与德军的近距离缠斗,难以脱离接触。

· 战略预备队的枯竭: 勃鲁西洛夫手中,已经没有任何强大的、成建制的战略预备队可供调遣了。夏季攻势的巨大消耗,早已榨干了沙俄军队的最后一丝战略机动力量。那些仓促之间从安静战线或后方训练营地拼凑起来的增援部队,往往兵力不足、装备低劣、士气不高,在行军途中就被德军高速推进的突破部队轻而易举地击溃、绕过或驱散,根本无法到达指定的阻击位置。

拉夫尔·科尔尼洛夫中将,这位以勇猛果敢、甚至有些鲁莽着称的近卫集团军司令,此刻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和愤怒之中。他亲眼目睹着自己麾下那些忠诚勇敢、曾经战无不胜的近卫军官兵,在正面德军越来越猛的牵制攻击和侧翼迅速崩溃、后勤线受到威胁的双重打击下,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绝地。他试图组织部队向暴露的侧翼发起坚决的反击,封闭突破口,但部队在长期的消耗战中损失惨重,官兵极度疲惫,弹药供应时断时续,组织的反击在德军强大的火力和灵活的战术面前,如同浪花拍击礁石,效果微乎其微,反而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绝望的情绪,不再仅仅局限于泥泞的前线堑壕,它像浓重的毒气,开始在前线指挥官和高级将领的心中弥漫开来。他们看到了灾难的降临,却感觉手脚被无形的绳索捆绑,无力回天。

第四节:合围与口袋的缩紧

德军的南北两大突击集群,在最初几天粉碎了俄军仓促组织的抵抗后,其后的推进几乎变成了一场赛跑。他们遇到的阻力,远远低于鲁登道夫在最乐观情况下的预估。俄军整个指挥体系的混乱和前线士气的崩溃,为德军的高速穿插创造了前所未有的有利条件。

德军的突击营,继续扮演着“开路先锋”的角色。他们利用缴获的车辆、马车,甚至偶尔征用的火车头,以一切可能的方式向纵深猛插。紧随其后的,是德军轻装的骑兵师、乘坐马车和刚刚抵达东线的少量卡车的“猎兵”部队(J?ger),以及那些尽管疲惫但士气高昂的主力步兵师。他们沿着突击营打开的通道,如同洪流般涌向俄军纵深,绕过一个个仍在孤立抵抗的俄军据点,对这些“刺猬”置之不理,交由后续部队解决。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以最快的速度,到达预定的合围点——卢茨克以西的交通要道。

天空中,德国的“鸽”式侦察机和“信天翁”战斗机频繁出现,它们不仅为地面部队提供侦察,指示炮击目标,还不时俯冲扫射地面上溃退和混乱的俄军纵队,进一步加剧了恐慌和混乱。制空权的丧失,使得俄军对德军的动向几乎成了瞎子,而德军则对俄军的混乱了如指掌。

9月22日,距离那场雷霆般的反击开始仅仅过去了一周时间。这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从南翼突进的德军先头部队——可能是某个突击营的侦察分队或骑兵连——与从北翼穿插而来的德军部队,在科韦利以东约60公里,卢茨克以西一个或许名为拉法卢夫卡(Rafalivka,地名虚构,用于示意)的小村庄附近,成功会师了。士兵们疲惫而兴奋地相互拥抱、握手,军官们则迅速交换情报,建立联合防线。

这一刻,钢铁的大门轰然关闭。一个巨大的、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包围圈——后世被称为“科韦利口袋”——正式形成了。

在这个不断缩小的死亡陷阱里, trapped了俄军西南方面军最精华的作战力量:近卫集团军的大部、第8集团军中至少三个最精锐的军(这些部队曾是他们突破奥匈防线的拳头),以及大量的炮兵、工兵、后勤辅助部队。总计超过15个齐装满员的师,近20万官兵(此数字为文学渲染,旨在突出戏剧效果和历史转折感。实际历史中勃鲁西洛夫攻势后期俄军损失惨重,但如此大规模成建制被围较为罕见),连同他们的装备、旗帜和荣誉,全部陷入了绝境。

包围圈内的俄军,瞬间从一支进攻大军变成了待宰的羔羊。他们的退路被彻底切断,通往后方的一切后勤补给线都被德军牢牢封锁。弹药、粮食、药品、饲料……所有维持一支军队生存和战斗的物资,都迅速消耗殆尽,且无法得到任何补充。德军的炮兵迅速在合围点外侧建立了坚固的阻击阵地,任何试图从内部突围或从外部解围的俄军部队,都遭到了毁灭性的、密不透风的炮火打击。

包围圈在德军后续部队持续不断的攻击下,被一步步无情地压缩。俄军士兵被驱赶着,拥挤在越来越小的区域内,缺粮少弹,伤员遍地却得不到最基本的救治,霍乱和痢疾等瘟疫开始肆虐。士气彻底崩溃,纪律荡然无存。将军和士兵一样,在泥泞和饥饿中挣扎。一些尚有组织和勇气的部队,在科尔尼洛夫等人的督促下,试图组织起有秩序的突围,选择德军合围圈的薄弱点进行决死冲击。然而,在德军严密的火力配系、铁丝网和养精蓄锐的预备队面前,这些悲壮的尝试大多化为了阵地前层层叠叠的尸体和徒劳的牺牲。

兴登堡和鲁登道夫精心锻造的战略重锤,终于结结实实地、以毁灭性的力量,砸在了深陷于科韦利铁砧上的俄军躯体上。东线战场的战略态势,在这一刻,被彻底地、不可逆转地改写了。勃鲁西洛夫在1916年夏季取得的辉煌胜利,最终以一场灾难性的、近乎全军覆没的惨败而告终。沙皇俄国的军事脊梁,在这场被德军称为“科韦利-卢茨克”战役的致命合围中,遭到了粉碎性的一击。其带来的震动,将远远超越战场,最终撼动罗曼诺夫王朝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