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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是思考最好的帷幕。沈清莲站在窗前,一动不动,任由窗外稀疏的光线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冰冷的轮廓。身体内部,那场因发现入侵而掀起的惊涛骇浪,此刻已被一种更强大、更冰冷的意志强行镇压,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缓慢旋转的漩涡,冷静地吞噬、分析着刚刚获得的所有信息碎片。

惊慌?那是最无用的情绪,早在废弃工地的雨夜,在煤气弥漫的黎明,在河边冰冷的泪水中,就被消耗殆尽了。恐惧?有的,但那是一种清醒的、对已知威胁的评估,而非对未知的盲目战栗。此刻充斥她心间的,是一种混合了冰冷怒意、高度戒备和高速运转的、近乎冷酷的理智。

报警?这个念头只在最初闪过一瞬,便被彻底否决。对着警察说什么?说家里被翻过,但什么都没丢,只是感觉不对,还发现了一点灰尘和划痕?他们会耐心听完,记录,然后大概率归为“青少年过度紧张”或“记忆偏差”。即便他们重视,立案调查,又能查出什么?对方手段如此专业,现场几乎没有留下有效线索。更重要的是——报警意味着要将自己,连同这个房间,暴露在更彻底、更官方的审视之下。而她,沈清莲,经不起任何深入的审视。她身上的秘密,比任何闯入者都更加致命。母亲“自杀”的真相,沈寒川的“失踪”,她和沈星河之间那根染血的锁链,以及她对“黑龙”的复仇企图……任何一桩,都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所以,不能报警。必须靠自己。

她缓缓转过身,背对着窗户,目光再次扫过这个刚刚被彻底“勘查”过的房间。家徒四壁,用来形容这里再贴切不过。最值钱的,大概就是那台老旧的手机,几本专业书,和行李箱里那点可怜的现金。闯入者对这些显然毫无兴趣。他们翻书,是为了找夹带的东西;查证件,是为了获取信息;动行李箱,是为了寻找特定物品;甚至对母亲那张旧照片做了记号。

目标明确,行动专业,不为求财。

那么,目标是什么?或者说,目标是谁?

答案,几乎是不言自明的。

沈月柔。

她那个已经化作一捧灰、连块正式墓碑都没有的母亲。只有她,才能与“专业”、“债务”、“威胁”这些词汇联系在一起。只有她留下的烂摊子,才会引来这种不速之客。

“黑龙航运”。那封措辞礼貌却暗藏机锋的信,是第一个信号。信中提到“未结清的款项”和“私人物品”,本身就是一种试探,或者说,是一种“提醒”——债,还没完。

随后,是可能的跟踪。杉树林外那个一闪而过的深色身影,虽然无法百分百确认,但结合此刻的入侵,其可能性被无限放大。对方不仅在用信件试探,也在用眼睛观察,评估她这个“遗产继承人”的成色。

而现在,是直接的、侵入私人空间的搜查。这意味着试探期可能结束了,或者,对方认为需要更直接的手段来获取信息,或者施加压力。

他们想找什么?母亲的“遗物”——那个所谓的笔记本和文件袋?信里提到过,在清理母亲船上储物柜时发现,需要她确认接收。但那很可能只是诱饵,或者,是对方想通过她这条线,确认那些东西是否真的存在,或者是否流落到了别处。他们闯入这里,翻箱倒柜,很可能就是为了确认,母亲是否将某些重要的、对他们不利的东西,带回了家,留给了她。

他们找到了母亲的照片,看了,还做了记号。这意味着他们确认了这条线索的价值。但照片本身,除了证明母亲曾在船上工作、有过短暂的“希望”,还能有什么?除非……照片背后有隐藏的信息?她再次回想照片背面那行字“新开始,希望”,和那个新鲜的、不起眼的指甲凹痕。那凹痕,是指向这行字?还是指向照片本身?或者,只是一个随意的标记?

他们翻看了她的书,尤其是那本《国际刑法案例精析》。是巧合,还是对方对“法律”相关的东西格外敏感?毕竟,母亲涉及的是赌债,是灰色地带,如果她留下什么证据,很可能与法律条文、案例或举报材料有关。

他们检查了她的证件,甚至可能拍摄了。获取身份信息,是为了更方便地调查她,监控她,还是……用于其他目的?比如,在某些“场合”使用她的身份?

他们没有动钱,没有破坏物品,甚至尽力还原了现场。这说明他们目前的目的还是“调查”和“评估”,而非直接的“攻击”或“警告”。但留下照片上的记号,本身已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我们知道你的软肋,我们找到了我们在意的线索,我们就在你身边,你看不见,但我们无处不在。

清莲的指尖,在身侧轻轻敲击着大腿,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节奏平稳。大脑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将“黑龙来信”、“可能跟踪”、“专业入侵”、“母亲债务”、“目标明确非求财”这些关键词,输入,关联,分析,试图勾勒出敌人的轮廓和意图。

结论是:一个与“黑龙航运”相关的、组织严密的、可能涉及高利贷和非法赌博的势力,因为母亲沈月柔遗留的债务和可能存在的“把柄”,盯上了她这个唯一的直系亲属。他们正在对她进行调查评估,手段从文到武,逐步升级。此次入侵,是调查环节中的重要一步,旨在获取她持有的物品和信息,评估她的威胁程度和潜在价值。

那么,对方评估的结果会是什么?一个即将离家去外地上大学的、看似孤苦无依的孤女,家中除了与母亲相关的旧物,并无其他可疑。她会构成威胁吗?目前看,似乎不会。她有“价值”吗?作为债务的“继承人”,或许有,但母亲已死,她本人似乎并无偿债能力。那么,对方接下来会怎么做?放弃?继续监视?还是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比如直接接触、威胁,甚至……用更激烈的手段确保“安全”?

清莲的目光变得愈发幽深。她不能被动等待对方的下一步。她必须做点什么,既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在可能到来的冲突中,争取一点点主动权。

首先,是确认这个“家”是否真的安全,以及,如何防范下一次入侵。

门锁显然不可靠了。对方能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次,就能打开第二次。换锁?临时宿舍,未必被允许,也未必有效。而且,过于明显的防范措施,可能会打草惊蛇,让对方意识到她已察觉,促使他们采取更激进的行动。

她需要更隐蔽的监测手段。

她走到门后,再次蹲下身,仔细研究门框和地面。然后,她起身,从抽屉里拿出那卷透明胶带,又从一个放杂物的塑料袋里,找到几根她平时收集的、自己的长头发——这是很自然的东西,掉落在房间各处,不引人注意。

她将几根头发捻在一起,搓成更结实的一小缕。然后,她走到门边,将门拉开一条缝。在门轴上方、门框与门板闭合时完全看不见的顶端边缘,用透明胶带,极其小心地将那缕头发的一端,粘在门框上,让头发自然垂落下来。另一端,则轻轻搭在门板顶端对应的位置。粘好后,她轻轻关上门。

这样一来,如果有人再次推开门,哪怕只开一条小缝,垂落的头发就会从门板上滑落,或者被扯断。而她回来时,只需要抬头看一眼门轴上方,就能知道门是否被打开过。头发很细,颜色与她发色一致,粘在阴影里,不特意检查极难发现。

接着,是窗户。她在窗户月牙锁的锁舌上,用指尖沾了极少一点灰尘,轻轻抹在锁舌尖端。如果锁被拨动过,这灰尘的分布就会改变。同时,她在窗台那个模糊手印旁边,用指甲极其轻微地,在灰尘上划了一道只有她自己能辨认方向的、短短的弧线。这也是一个标记。

书桌和抽屉,她暂时不打算做更多手脚。因为如果对方再次入侵,很可能会检查这些重点区域,过于明显的标记会被发现。但她记下了此刻每一样物品的精确状态——书本的角度、纸张的错位、笔的方向、抽屉内物品的排列顺序——这本身就是最好的参照。

行李箱,她重新设置了密码,不再是母亲的生日,换成了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毫无规律的数字。同时,她在行李箱拉链头和密码锁的缝隙里,也撒了极少量的、从窗台收集的细灰。

做完这些,她重新站到房间中央,环顾四周。一切看起来和之前毫无二致,依然是她那个简陋、整洁、空荡的临时居所。只有她自己知道,这里已经布下了几道无声的、隐蔽的警报。

但这还不够。被动防御永远是最下策。她需要更多信息,需要了解她的敌人,需要找到他们的弱点和目的。

母亲留下的东西……她再次看向行李箱。那个防水袋里的信件和照片,是明面上的线索。但除此之外呢?母亲是否还以其他方式,留下了什么?那些醉后的呓语,那些破碎的抱怨,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

她坐到床沿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回溯那些混乱而痛苦的记忆。母亲提到“船上”的次数很多,“王哥”、“李经理”的名字时常出现,还有“抽成”、“规矩”、“还不清”、“跑不掉”……这些词汇背后,是一个怎样的网络?

那封“黑龙”来信,是来自“人力资源与行政部”,看起来很正规。但真正涉及债务的,是“娱乐服务部”。母亲的工作是服务员,怎么会和“娱乐服务部”的债务扯上关系?除非,她服务的“对象”,或者她参与的“活动”,本身就属于那个部门管辖的范围——也就是赌场。

高利贷,赌场,邮轮公司……这三者结合,意味着一个在公海上运作、利用法律漏洞、组织严密的犯罪链条。母亲只是这个链条末端,一个被吞噬、被抛弃的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那么,这个链条会为了一个已死赌徒的、理论上无法追讨的债务,如此大费周章地调查她的女儿吗?除非,母亲欠下的不仅仅是钱,还有别的。比如,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拿走了不该拿的东西,或者……留下了可能对链条不利的证据。

那个“笔记本”和“文件袋”……信里特意提到。是真的存在,还是对方抛出的诱饵?如果是真的,里面会记录什么?赌债明细?内部人员信息?还是……更敏感的东西?

清莲感到一阵寒意。如果母亲真的留下了可能威胁到“黑龙”的东西,那么对方寻找的决心,将远超讨债。那将是灭口的理由。

而她现在,很可能已经被卷入了这个漩涡的中心。对方调查她,既是为了寻找可能存在的“证据”,也是为了评估她是否知晓内情,是否构成威胁。

沈星河知道多少?他父亲沈寒川,是否也牵涉其中?沈寒川的失踪(死亡),是否也与“黑龙”有关?他逼迫母亲,是否不仅仅是为了个人欲望,也可能是在替“上面”催债或封口?这些念头像黑暗中的藤蔓,缠绕上来,让她呼吸有些困难。

她不能将沈星河完全排除在危险之外。他们现在是绑在一起的,如果对方调查她,很可能也会注意到与她关系密切的沈星河。

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重,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清莲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思考着,像一尊冰冷的、思考的雕像。脑海中,敌人的轮廓依旧模糊,但威胁的实感,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更加迫近。

这不是游戏,不是推理小说。这是真实的、冰冷的、可能致命的危机。而她手中可用的筹码,少得可怜——一点可怜的观察力,一些法律金融的皮毛知识,一个同样深陷泥潭、可能自身难保的少年,还有一颗被苦难和罪孽淬炼得冰冷坚硬的心。

但她没有退路。从她选择那条血腥的自救之路开始,就注定了只能前进,或者毁灭。

她睁开眼,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波澜也归于沉寂,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冷的坚定。她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映亮她苍白的脸。她找到沈星河的名字,编辑了一条短信,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异样:

“排骨做得怎么样了?我这边手续刚弄完,有点累。你大概什么时候过来?”

发送。

然后,她将手机放在手边,继续等待着。既等待沈星河的回复,也等待着,那根发丝警报可能传来的、下一次入侵的讯号。无论哪一样先来,她都必须面对。

无声的警报已经拉响,战斗的序幕,在她寂静的内心和这间狭小的囚笼里,悄然拉开。而她,将不再是被动的猎物。她要成为黑暗中,最冷静、也最危险的猎手。哪怕,猎手与猎物的界限,早已在他们之间,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