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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谐乐的回响与无声的歌

就在彦卿于真理医生那极具穿透力、仿佛能洞悉灵魂的目光和砂金玩味而富有深意的笑意中艰难权衡利弊,即将做出抉择的瞬间,一阵空灵而和谐的乐声般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涟漪,悄然弥漫,温柔却不容抗拒地笼罩了整个金碧辉煌的大堂。

那并非实际可闻的声波,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在场所有人深层感知与情绪核心的纯粹“氛围”。它温暖如春日的和风,包容似浩瀚的海洋,却又在无形中散发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浮躁的心绪不由自主地沉淀下来。

众人几乎同时心有所感,循着那无形气息的源头望去。只见两位气质超凡脱俗的身影,在一众身着考究制服的家族成员毕恭毕敬、如众星捧月般的簇拥下,缓步从容地走来。他们的出现,瞬间成为了整个空间的绝对焦点。

为首的男子,一头银白色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如同最精致的银丝,映衬着他俊美而线条柔和的面容。那面容上带着一种悲悯众生的神圣感,仿佛能抚慰世间一切疾苦。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头顶悬浮着的、散发着柔和圣洁光辉的光环,以及背后那舒展着的羽翼——并非任何凡间鸟类的羽翼形态,而是更接近某种被概念化、理想化了的光之羽翼,纯粹由流动的光辉构成。他正是匹诺康尼「家族」的实际掌舵者之一,享有盛名的星期日先生。

与他并肩而行的是一位容颜极其美丽的少女。华美繁复的礼服如同流动的星河,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纤细而优雅的身姿。她拥有着与星期日相似的银白发色,以及同样概念化的光之羽翼特征,正是他的妹妹,以其天籁之音闻名寰宇的传奇歌姬——知更鸟。然而,与传说中她那能抚慰灵魂、涤荡人心的歌喉截然不同,此时的她只是静静地、带着完美的礼仪性微笑,跟随在兄长身侧,未曾发出任何声音,连一丝气息的波动都显得异常平稳。

“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化解了一场小小的纷扰?”星期日开口,声音温和悦耳,如同最上等的丝绒滑过耳际,话语间仿佛天然带着能抚平一切焦躁与冲突的奇异力量。他那双深邃而包容的眼眸缓缓扫过在场众人,在砂金和拉帝奥身上略有停留,透露出清晰的辨识,最终,目光温和而带着一丝探寻,落在了星穹列车组的星翡和正经历内心挣扎的彦卿身上。

一直屏息凝神的大堂经理立刻如蒙大赦般上前,弓着身,以极低的声音迅速向星期日汇报了方才的冲突始末。

星期日听完经理简洁的汇报,目光转向星翡,对她露出一个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那笑容仿佛蕴含着阳光般的暖意:“来自星穹列车的无名客,永远是我们‘家族’最为欢迎的尊贵客人。所谓的名单,不过是为了秩序而设的形式罢了,『同谐』最崇高的旨意,其核心便在于包容与汇聚万千不同的声音。星翡小姐,您在匹诺康尼停留期间的一切活动,都将毫无保留地得到家族的全力许可与鼎力支持。”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如同春风化雨般,彻底解决了星翡因名单而产生的身份困扰,其中所蕴含的绝对权威与领袖气度展露无遗,不容任何人质疑。

砂金脸上那标志性的、带着商人精明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他优雅地微微欠身,动作流畅自然:“星期日先生,知更鸟小姐,幸会。看来这里……确实已经不再需要我们这些外人多事了。”话语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恭维与识趣的退让。

真理医生拉帝奥则只是微微颔首,幅度极小,几乎难以察觉。他的注意力更多地在星期日和知更鸟这对兄妹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对那位始终保持沉默的知更鸟小姐,他那学者式锐利而理性的审视目光中,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难以言喻的细节,一丝极淡却无法忽视的疑虑在他眼底深处闪过。

星期日对砂金和拉帝奥回以无可挑剔的礼貌微笑,声音依旧温和:“砂金先生,拉帝奥教授,感谢二位对我们客人的关照之情。家族已为二位准备了更为详细的后续会谈议程,我们稍后再移步详谈。”他的话语既表达了感谢,同时也是一种温和而坚定的提醒——在匹诺康尼,在这片梦幻之地,真正的主角,始终是家族。

砂金轻笑一声,了然于心,不再多言。他指尖翻转的奇特筹码停止了转动,手臂轻扬,手指轻轻一弹,那筹码便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轻巧而精准地跳入彦卿手中。“小朋友,若是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找我。星际和平公司的资源与平台,其深度与广度,或许远超你此刻的想象。”

拉帝奥也言简意赅地开口,报出了一串结构复杂、显然经过多重加密的通讯编码:“记住这串编码。它直连我在博识学会的私人加密频道。我的提议长期有效,在你需要……或者,在你感觉快要压制不住体内那股力量的时候。”他锐利如手术刀般的目光再次扫过彦卿,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看穿少年体内那脆弱平衡表象下汹涌奔腾的暗流与危机。

说完,砂金与拉帝奥便随着星期日和知更鸟,在一众家族成员无声而恭敬的陪同下,如同潮水般向着酒店更深处的、更为私密与高级的会谈区域走去,显然是去进行涉及更高层面利益与秘密的商谈。

目送着他们一行人离开的背影,大堂内先前因对峙而弥漫的压抑气氛似乎为之一松。星翡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转向彦卿,语气带着一丝庆幸:“还好……他们及时出现了……”

然而,星穹列车组的其他几人脸上,却并未因这场小危机的化解而露出多少轻松之色。

瓦尔特·杨沉稳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眉头紧锁,低沉的声音带着严肃的探究:“你们注意到了吗?那位知更鸟小姐……从出现到离开,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一个音节都未曾发出。”

三月七立刻用力点头,也学着压低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安:“对啊对啊!她不是全宇宙都闻名的大歌星吗?歌声是她存在的象征啊!而且刚才她哥哥在说话的时候,她也只是保持着那种……完美的微笑,连一点点要开口附和或补充的意思都没有,这……这太奇怪了!简直不像真人!”

星也蹙着眉,努力回忆着观察到的细节,补充道:“而且,她的眼神……虽然很温柔,像月光一样,但总感觉……缺少了一点什么重要的东西。像是……灵魂的焦点有些模糊?或者说,太过于宁静,宁静得有些不自然?”

瓦尔特沉声道,语气凝重:“这非常不寻常。身为『同谐』命途行走在人间的杰出代表,声音、旋律与心灵的交汇共鸣,理应是她展现命途力量、践行理念的最重要途径。如此刻意的、彻底的沉默,若非是她自身强烈的意愿使然,那便意味着……”

“意味着‘同谐’本身,在这片被誉为梦想之地的匹诺康尼,可能已经出现了某种我们尚不知晓的、严重的问题。”彦卿敏锐地接过了瓦尔特的话,他的感知更为细腻,体内那狂暴的诛仙剑阵之力,对刚才那种“完美和谐”的氛围有着近乎本能的强烈排斥与深层警惕,“那种笼罩一切的、过于完美的‘和谐’,仔细感受之下,反而更像是一种……被精心维持的、强制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头发毛。”

星翡若有所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会不会……跟那个传说中的钟表匠的遗产有关?坊间流言都说,那份遗产拥有着足以改变梦境、甚至扭曲现实规则的不可思议力量。或者……与我们之前在旅途中遭遇的‘虚无’侵蚀,或者……幻胧那令人不安的复苏征兆有关?”

这个大胆而沉重的推测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在众人心头激起层层涟漪,沉甸甸的压抑感弥漫开来。匹诺康尼表面光鲜亮丽、纸醉金迷的梦幻帷幕之下,隐藏的恐怕远不止是星际公司间的商业博弈和各方势力的暗流角逐,更可能涉及到了命途层面深不可测的异常波动,以及埋藏得更深、更为致命的阴谋旋涡。

彦卿不自觉地握紧了拳,指节微微发白,清晰地感受着体内那股与这片被强制“和谐”笼罩之地格格不入、甚至相互冲撞的绝灭之力。那股力量在寂静中躁动,如同被禁锢的凶兽。

看来,接应停云的任务,其复杂与凶险的程度,要远比他最初所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测。这片以美梦着称的梦幻之地,正在上演一出宏大而诡异的、无声的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