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鱼依言走进隔离舱。
舱内温度湿度都调节得十分舒适,中央有一张符合人体工学的躺椅。
两名穿着无菌服、动作娴熟的女助理研究员上前,用温和的专业手法,在她头部的太阳穴、颈侧、胸口心脉位置以及手腕内侧,贴上了数个薄如蝉翼的柔性电极片,导线连接着舱壁上的数据接口。
整个过程很高效,最大限度地减少了七鱼的不适感。
“首先,基础采样。请你用平常说话的语速和语调,清晰地朗读一段我们提供的标准文本。”
张继平博士的声音通过舱内的高保真扬声器传来。
七鱼面前的屏幕上亮起一段关于全球洋流系统对气候影响的科普说明文,用词严谨。
七鱼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用她现在已经习惯的、清亮悦耳中带着一丝天然柔软磁性的声音,开始朗读。
她的声音透过传感器,实时转化为色彩斑斓的声波波形图。
张继平博士紧盯着屏幕,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操作,不时点头。
“很好,声带振动模式稳定,基础谐波丰富。现在,进入第二阶段。请你尝试哼唱一段简单的、没有具体歌词的旋律,任何你脑海中自然浮现的调子都可以。”张博士发出下一步指令。
七鱼略微思考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童年时,母亲在夏夜星空下,摇着蒲扇哄她入睡时哼唱的那首江南小调。
她轻轻闭上眼睛,开始哼唱起来。
旋律简单、重复,带着一种时光沉淀下的温柔与淡淡的怀念。
哼唱时,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隔离舱外不远处控制台上放着的一盆用作环境绿化的、叶片有些发蔫的绿萝。
哼唱结束,张继平博士看着屏幕上变化的数据,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思考:
“嗯……频率带宽有微弱拓展,生物能量场出现非典型的协同共振波动,但……幅度还不够显着,未达到理论预期阈值。七鱼小姐,请问你是否掌握一些……更为古老的,或者对于你的种族而言,具有某种特殊文化或仪式意义的旋律或发音?”
就在这时,隔离舱内一个不起眼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指示灯轻轻闪烁了一下。
七鱼手腕上那个与艾莉西亚单线加密连接的、伪装成普通运动手环的通讯器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
她集中精神,耳边仿佛响起了艾莉西亚那空灵、直接传入意识的声音,带着水流般的韵律:“莉亚,集中精神,感受你喉部源能的流动。试着发出我上次教你的那个基础共鸣音节——Ahn,很轻,很缓,像你第一次尝试用意识去触碰最深的海水那样,引导它,而不是用力。”
七鱼立刻明白了。
她再次闭上眼睛,排除杂念,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的咽喉部位,感受着那里似乎确实存在着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温暖流动的能量。
她调整呼吸,让气息变得极其绵长平稳,然后,尝试着用气息而非蛮力,引导那股能量,发出一个低沉、圆润、带着奇异鼻腔共鸣的单音——“Ahn……”。
这个音节并不响亮,甚至有些微弱,但就在它发出的瞬间,隔离舱内的空气仿佛产生了一种微不可察的、却切实存在的共振嗡鸣!
靠近隔离舱的实验台台面,上面放着的一杯清水,水面以七鱼为中心,荡漾开了一圈极其细微却清晰的同心圆波纹!
更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七鱼发出这个古老音节的下一秒,隔离舱外控制台上那盆原本蔫头耷脑、叶片边缘泛黄的绿萝,仿佛被注入了最强劲的生命活力!
所有耷拉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地挺立起来,变得坚挺饱满,原本发黄的叶缘迅速褪去萎靡,焕发出鲜亮欲滴的翠绿色光泽!
更夸张的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株嫩绿的新生胚芽,以近乎时间加速般的速度,从植株顶端钻出、舒展,迅速长成了两片小小的、充满生机的嫩叶!
“记录到了!波峰急剧升高!超出常规生物声波范围!生命能量场读数异常活跃!指数级增长!”
一名一直紧盯着生命能量监测仪的助理研究员忍不住失声惊呼。
张继平博士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几乎将脸贴到了主屏幕上,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就是这个频率!就是这个能量模式!继续!七鱼小姐,请不要停,顺着这个感觉,尝试更长的、连贯的旋律!”
七鱼自己也感受到了那种奇妙的共鸣感,以及外界植物那惊人的变化。
她心中惊讶,但更多的是某种血脉深处的本能被唤醒的悸动。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这次尝试哼唱一段更长的、旋律古老而悠远、充满了水流般起伏韵律的调子。
这是艾莉西亚偶尔在深夜加密通讯中,带着追忆和一丝伤感哼唱过的、属于亚特兰蒂斯古老祭典的片段。她没有歌词,只是用声音模仿着深海暗流的涌动、月光的清辉、以及万物生长的自然韵律。
她的歌声在特殊的隔离舱内回荡、叠加、共鸣。
声音清澈空灵,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直抵灵魂深处的抚慰与净化力量。
实验室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声似乎都被这奇妙的歌声所包容、同化,变得微不足道。
一位因为多年前野外勘探事故导致手腕韧带旧伤、常年伴有酸胀僵硬感、正在旁边调试光谱分析仪的中年研究员,在歌声中无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脸上瞬间露出了极度不可思议的表情——那股困扰他多年的、如同附骨之疽的持续酸胀感,在这奇妙的歌声中,竟然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了大半,只剩下一种久违的轻松和暖意!
歌声缓缓停息,余韵仿佛还在空气中袅袅盘旋。
实验室里陷入了一种极致的寂静,落针可闻。
只有屏幕上依旧在疯狂滚动、刷新着峰值的数据流,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张继平博士激动得手指都有些颤抖,他快速翻看着初步生成的综合报告,声音因为兴奋而略显沙哑,对身旁同样面露惊容的林薇安说:
“林联络官!初步数据显示,七鱼小姐的歌声,尤其是当她调用那种特殊的、蕴含古老频率的发音技巧时,所产生的声波和伴随的生物能量场,对周围的生命体有着极其显着、甚至可以说是惊人的积极影响!数据表明,可以促进植物细胞分裂和叶绿素合成、显着舒缓高等动物的中枢神经系统、有效缓解各类疼痛症状,甚至……对受损组织的细胞活性有微弱的激发和修复倾向!这……这简直是生命科学的奇迹!”
林薇安尽管极力保持冷静,但眼底的震惊之色依旧难以完全掩饰。
她看向刚从隔离舱出来、正在研究人员帮助下小心翼翼取下传感器的七鱼。
七鱼脸上带着些许疲惫,更多的是一种茫然和不知所措。
“这种效果的作用范围和大规模应用的可能性如何?对人群的普适性怎么样?”林薇安迅速抓住关键问题,她的思维已经转向了更宏观的战略层面。
张继平博士快速操作着模拟软件,调出数据模型:
“根据声波在特定混响结构下的衰减模型进行初步估算,在一个经过特殊声学设计的大型密闭场馆内,这种具有生命亲和特性的声波能量场,有效覆盖全场观众是完全可以实现的。效果强度会随着距离的增加而自然衰减,但即便是最远位置的听众,也能感受到明显的情绪安抚、精神放松效果。这对于目前全球范围内,因‘源能’概念、超凡觉醒现象公开以及各种不确定性而普遍存在的社会性焦虑、恐慌情绪,可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巨大的稳定和疏导作用!其战略价值,难以估量!”
林薇安沉吟了足足一分钟,目光锐利,显然在飞速权衡利弊。
最终,她看向七鱼,语气郑重:“七鱼,你的声音,蕴含着远超我们想象的力量。张博士的这份初步报告,将会以最高加密等级提交给ISdc最高战略委员会进行评估。你今天表现得非常好,辛苦了,先回去好好休息。”
七鱼点点头,在苏婉清的陪同下,离开了实验室。
走在回生活区的走廊上,她忍不住回头,透过观察窗,又看了一眼那盆在实验台角落、绿得几乎要滴出油来的绿萝,心里也是有种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