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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酒店风云录:碧华母女的酸甜苦辣咸

“金玉满堂大酒店”的后厨走廊里,常年飘荡着五种味道:酸菜鱼的酸、糖醋里脊的甜、苦瓜酿肉的苦、剁椒鱼头的辣、以及韩祖奶奶杀鱼时溅到墙上的咸腥。

碧华觉得,自己在酒店的这大半年,把这五种滋味尝了个遍。

一、酸:那双贴满膏药的手

碧华的手,成了酒店一景。

右手腕贴的是活血化瘀膏,因为端托盘端到腱鞘炎复发;左手虎口贴的是消炎止痛贴,因为有一次接热汤锅没戴手套,烫掉一层皮;手指关节上还缠着风湿膏——酒店后厨湿气重,她这双操劳半生的手最先抗议。

每天上班前,碧华都要进行长达十分钟的“贴膏药仪式”。宿舍里常年弥漫着一股中药混着薄荷的怪味,姑娘们戏称这是“碧华牌香薰”。

“碧华姐,您这手都能开药铺了。”小玲一边帮她撕膏药背胶一边说。

“开什么药铺,”碧华疼得龇牙咧嘴,“这要能卖钱,我早发财了。”

最绝的是有次婚宴,碧华端着一盆滚烫的西湖牛肉羹,手腕突然抽筋。她咬牙稳住,汤汁在盆里晃出惊心动魄的弧度,愣是没洒出一滴。送到备餐台时,接手的服务员看见她惨白的脸,吓坏了:“碧华姐,您没事吧?”

“没事,”碧华挤出笑容,“就是手有自己的想法,想提前下班。”

从那以后,她端热汤时,旁边总会跟着个人“护驾”。有时是安安,有时是小玲,有时甚至是韩祖奶奶——老太太拎着把菜刀跟在后面,美其名曰“保驾护航”,实际上谁看了都腿软。

二、甜:那顿“散伙饭”

十二月底,发工资了。碧华捏着薄薄的信封,心里盘算:舍长补贴两百,全勤奖一百,加上底薪一千八,总共两千一。这是她半年来拿得最多的一次。

安安也领了工资,一千九。小姑娘把信封藏在内衣口袋里,说是“要感受钱贴着心跳的感觉”。

“妈,咱搓一顿去?”安安眼睛亮晶晶的,“把宿舍的姐妹都叫上,我请客!”

碧华想了想,摇头:“你那点钱,留着交学费。妈请。”

她列了个名单:宿舍十二个姑娘,加上韩祖奶奶,加上前厅对她们不错的刘主管,再加上……两个人。

第一个是甄处生。名字奇怪,人长得倒周正,在酒店隔壁的美容美发店当洗头小哥。上个月安安网购的东西寄到酒店,前台不肯代收,是甄处生主动说“放我们店吧,我帮你收”。一来二去,加了微信,偶尔聊几句。

第二个是许渤。后厨新来的配菜工,比安安大两岁,看安安的眼神像看橱窗里的蛋糕,又馋又不敢伸手。有次安安搬米袋,他抢着帮忙,差点把腰闪了。

碧华邀请两人的理由很充分:甄处生帮过忙,要感谢;许渤是同事,要团结。

但安安嗅到了阴谋的气息:“妈,您是不是在搞什么选妃大戏?”

“瞎说什么。”碧华拍她一下,“就是吃顿饭。”

饭局定在酒店斜对面的川菜馆。十二个姑娘加四个“外人”,拼了三张桌子。碧华点了水煮鱼、毛血旺、辣子鸡——全是硬菜,辣得人涕泪横流的那种。

韩祖奶奶看着一桌子红彤彤,很满意:“这才对味!在酒店天天吃员工餐,嘴里都淡出鸟了!”

甄处生和许渤被安排在碧华左右。左边是西装革履的甄处生——他特意换了身衣服,头发抹得锃亮;右边是穿着工装的许渤——他是下班直接来的,身上还沾着葱花沫。

开局很和谐。大家抢着涮毛肚,抢着捞鸭血,抢到最后差点打起来。碧华像个大家长,给这个夹菜,给那个倒饮料,忙得不亦乐乎。

直到安安说:“甄哥,谢谢你上次帮我收快递。”

许渤筷子停了。

甄处生微笑:“举手之劳。你买的什么?那么大个箱子。”

“给妈买的按摩仪,她手腕老疼。”

“真孝顺。”甄处生给碧华盛了碗汤,“阿姨,您多喝点,这个滋补。”

许渤见状,夹了块最大的鱼肚子肉,放进安安碗里:“安安,你太瘦了,多吃点。”

安安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哭笑不得。

接下来半小时,碧华目睹了一场无声的战争:

甄处生给碧华倒茶,许渤就给安安盛饭;

甄处生讲笑话逗大家笑,许渤就表演单手开瓶盖(差点把瓶盖崩到韩祖奶奶脸上);

甄处生说“最近学了点按摩手法,可以帮阿姨按按手腕”,许渤立马说“我明天就去找中医馆学针灸”!

碧华低头吃菜,假装没看见。但心里明镜似的:这俩小子,一个心思细腻会来事,一个实诚憨厚肯下力,都不是坏人。可安安还小,这些事,得慢慢看。

散场时,碧华叫了辆出租车,把甄处生和许渤塞进后座,对司机说:“师傅,这俩孩子喝多了,麻烦送他们回家。”

两人同时抗议:“阿姨,我没喝多!”

“喝了!”碧华板起脸,“我说喝了就喝了。回家好好睡觉,明天还上班呢。”

车开走了。安安挽着妈妈的手,小声说:“妈,您真像个太后,指婚呢?”

“指什么婚,”碧华戳她额头,“妈是在告诉你,男人的殷勤,要会看,也要会防。”

三、苦:那场咳到灵魂出窍的病

元旦过后,酒店进入淡季。但碧华的身体,却进入了“旺季”。

常年冷热交替——后厨像蒸笼,宴会厅像冰窖;常年站立——每天微信步数稳居榜首,脚肿得穿不进鞋;常年熬夜——婚宴经常到凌晨,回去还要查寝、安排第二天的工作……

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一月初,碧华开始咳嗽。起初是偶尔咳两声,后来是停不下来地咳,咳到眼冒金星,咳到肋骨生疼。但她硬撑着,吞一把止咳药,继续上班。

直到那天早上,她起床时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

“妈!”安安的尖叫声划破清晨的寂静。

救护车来的时候,碧华已经醒了,但咳得说不出话。她抓着安安的手,用气声说:“别、别告诉你爸……”

“都什么时候了还瞒着!”安安哭成了泪人。

医院检查结果:急性支气管炎,劳累过度,免疫力低下,需要住院挂水。

碧华一听“住院”就急了:“不行不行,住院得花钱,我回去休息两天就好……”

“妈!”安安第一次对妈妈吼,“您要钱不要命是不是?!”

最终妥协的结果是:挂完水就回去,请假两天。

输液室里,碧华挂着水,昏昏沉沉。安安守在旁边,眼睛肿得像核桃。她掏出手机,犹豫很久,拨通了甄处生的电话。

“甄哥,我妈住院了……你能不能,来陪陪我?我一个人害怕……”

二十分钟后,甄处生来了。穿着单薄的风衣,鼻子冻得通红。他买了粥,买了水果,还买了一本杂志——怕安安无聊。

“阿姨怎么样?”他小声问。

“睡着了。”安安声音哽咽,“都怪我,没早点发现她不舒服……”

“不怪你。”甄处生递过纸巾,“你妈要强,你劝不住的。”

那晚,甄处生陪到凌晨三点。碧华醒来时,看见小伙子趴在床边睡着了,风衣下摆沾着灰尘,脚上的旧皮鞋开了胶。

她心里一酸。

四、辣:那件价值两百块的棉衣

碧华请假的两天,是安安人生中最漫长的两天。

她第一次独当一面:安排值班、协调排班、应对领班的刁难、处理小姐妹的纠纷……所有碧华曾经轻描淡写搞定的事,到她这里都成了难题。

第二天傍晚,甄处生又来了。这次他拎了只老母鸡,说是“给阿姨炖汤补补”。

碧华已经能下床了,在宿舍小厨房里慢慢熬粥。看见甄处生冻得发紫的嘴唇,再看看他身上那件薄得透风的风衣,眉头皱了起来。

“小甄啊,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不冷,习惯了。”甄处生笑笑,但牙齿在打颤。

碧华没说话。等汤炖好,她盛了一碗给甄处生,突然说:“安安,妈想出去走走。”

“您这身体……”

“走走好,透透气。”

于是,三人出了门。碧华走在中间,左边安安,右边甄处生。她走得很慢,一步一喘,但坚持要走。

走了二十分钟,来到一家服装店。碧华径直走进去,在男装区停住,拿起一件黑色棉衣。

“小甄,试试这个。”

甄处生愣住:“阿姨,这……”

“试试,妈给你买。”碧华语气平静,像在说“今天吃米饭”。

“不行不行,这太贵了……”

“让你试就试。”碧华难得的强势。

甄处生试了,很合身。镜子里的小伙子,一下子精神了许多。标签上写着:二百二十八。

碧华掏钱,眼都不眨。那是她半个月的工资。

走出店门,甄处生眼睛红了:“阿姨,这钱我以后一定还您……”

“还什么还,”碧华摆摆手,“一件衣服,穿着暖和就行。”

她顿了顿,看向甄处生,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东西:“小甄,阿姨知道你人不错。但安安还小,有些事,急不得。你得先把自己过好了,才有资格对别人好。懂吗?”

甄处生重重点头。

回去的路上,安安小声问:“妈,您为什么不给我买?”

碧华看她一眼:“你需要吗?”

“需要!”

“你需要的是长大,是本事,是一件衣服给不了的东西。”

那天夜里,碧华又咳醒了。她坐起来,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突然想:母爱真是种病,一种看见别人家孩子受苦,比自己孩子受苦还难受的病。

五、咸:那场没有告别的离别

碧华复工后,经理找她谈话。

办公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但碧华觉得冷。

“碧华啊,你这身体,不能再这么熬了。”经理难得语气温和,“分店那边缺个仓管,活轻松,不用站,不用跑。工资低点,一千五,但清闲。你去不去?”

碧华沉默了很久。

“我去。”

消息传开,宿舍炸了锅。

小玲第一个哭:“碧华姐,您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赵大姐拍桌子:“是不是那个死领班挤兑你?我去找她算账!”

韩祖奶奶更直接,拎着菜刀就要去经理室:“谁敢让我重孙女走,我剁了谁!”

碧华一个个安抚:“是我自己身体不行,不怪别人。分店好,清闲,我还能多活几年。”

可谁信呢?大家都知道,她是累垮的。

临走前一晚,碧华收拾行李。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被褥是王强送的,要带回去;衣服就那几件工作服和便服;唯一多的,是姑娘们送的小礼物:小玲织的围巾,赵大姐腌的咸菜,韩祖奶奶晒的鱼干……

安安坐在床边,默默流泪。

“哭什么,”碧华摸摸她的头,“妈只是换个地方工作,又不是不回来了。”

“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等你当上领班的时候。”

那是句玩笑话,但安安记住了。

第二天,碧华起了个大早。她不想面对送别的场面,打算悄悄走。可推开门,愣住了。

走廊里站满了人。不止她们宿舍的,还有隔壁宿舍的,后厨的,前厅的……黑压压一片,安静得可怕。

韩祖奶奶走上前,塞给她一个红包:“路上买点吃的。”

赵大姐递过来一袋苹果:“常回来看看。”

小玲抱着她哭得说不出话。

碧华一一抱过去,抱到最后一个时,终于忍不住,眼泪掉下来。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她擦擦眼睛,努力笑,“我又不是去赴刑场,搞这么悲壮干嘛?”

只有刘姐送她到公交站。两个中年女人站在寒风里,相对无言。

车来了。碧华上车,回头挥挥手。

刘姐突然喊:“碧华!好好的!”

“知道!”

车开动了。碧华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身影,眼泪终于决堤。

她知道,这一别,可能就是永别。那些吵吵嚷嚷的日子,那些相互扶持的温暖,那些苦中作乐的瞬间,都留在了身后。

而前方,是未知的、孤独的、必须独自走完的路。

尾声:归途

分店的工作确实清闲。碧华每天就点点货,记记账,大部分时间坐着。工资少,但够用——如果不生病的话。

可她偏偏又病了。咳嗽没好利索,又得了胃炎,去医院一检查,开了堆药,两千块工资瞬间清零。还倒贴了安安的工资。

她坐在医院走廊里,看着缴费单,突然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掉下来。

她给王强打电话,只说了一句:“强子,我想回家。”

王强在电话那头沉默三秒,说:“好,回家。我养你。”

辞职手续办得很简单。经理早就料到了,叹口气,多给她结了半个月工资。

碧华拿着那一千块钱,去菜市场买了肉,买了鱼,买了安安爱吃的草莓。然后坐上回乡的大巴。

车窗外,城市的高楼慢慢后退,田野慢慢展开。碧华靠在车窗上,闭上眼。

这半年,像场梦。梦里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来了又走,有人走了又来。梦里她当过“太后”,当过“医生”,当过“舍长”,当过无数角色,但最后,她还是她,一个想回家的普通女人。

车到站了。碧华拎着行李下车,看见王强等在站台上,搓着手,呵着白气。

“回来了?”他接过行李。

“嗯,回来了。”

“还走吗?”

“不走了。”

“那就好。”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一前一后往家走,像过去的无数个黄昏。

家里,饭已经做好了。婆婆在摆碗筷,看见她,眼睛一亮:“回来了?快洗手吃饭。”

“哎。”

碧华洗手,上桌,夹菜,吃饭。一切熟悉得让人想哭。

安安打来电话:“妈,您到家了?”

“到了。”

“分店那边……”

“辞了。”

电话那头沉默很久,传来压抑的哭声。

“哭什么,”碧华笑了,“妈累了,想歇歇。你在那边好好的,别想家。”

“嗯。”

挂断电话,碧华继续吃饭。饭菜很香,是家的味道。

窗外,夜幕降临,星星一颗颗亮起来。屋里的灯温暖,桌上的人齐全。

那些酸甜苦辣咸,那些哭过笑过的日子,都会变成记忆里的盐,让往后的生活,更有滋味。

而此刻,她只想好好吃这顿饭,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