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显化,道韵铺陈。
方圆三十丈内,灵气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静。
这种静,是万物屏息凝神,聆听大道纶音的肃穆。
留下的三十余人,皆是皇族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于各自道途上皆有傲人之处。
此刻,他们环绕太初,如同朝圣。
迷雾之内,王携的神识探向那束混沌之光。
甫一接触,王携的识海便是一震。
他看到的是一片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景象。
那是鸿蒙初辟的一瞬,清浊未分,阴阳混沌。
没有光,没有暗,没有形态,没有声音,只有最原初的存在本身,在一种无法理解的状态中激荡。
而在这片混沌的中央,一点异变正在发生,一种力的首次彰显。
这,便是太初神雷的真意?
是雷霆的起点,亦是万物从无到有的那个关键的“动”?
这正是他之前感悟的方向。
他试图以自身阴阳共生的道基神意去应和这份原初的一。
他引导着那缕蕴含阴阳共生的混沌意蕴去捕捉那初生的韵律。
然而,太初光束只是静静摇曳,混沌的道韵弥漫,却对他毫无回应。
仿佛在说:你所见,不过是表象,你所感,不过是模仿。
非亲身历劫而生,非自无中开辟而来,终究隔了一层。
感悟受挫,王携的心神并未因此动摇。
他知道,许是自己对太初的理解远远不够。
太初不仅仅是未分,更在于那未分之中,所蕴含的能衍生一切的……力。
他的思绪,不由飘回自身。
道基破碎,修为尽失,从云端跌落泥泞。
那是毁灭,是原有秩序的崩解,是身为玄天宗首席王携那个存在的消亡。
然后呢?
然后在绝望的废墟上,与一个异世之魂共生,于不可能中另辟蹊径,推演阴阳造化诀,借天劫重塑道基,走上一条前所未有的双魂之道。
破碎是毁灭,亦是旧壳的剥离。
新生并非无中生有,而是于绝路中重新点燃道火,构筑起更为宽广也更为艰难的新道途。
这不正是……毁灭与创生么?
毁灭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形式开始。
他的道,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坦途,而是历经崩毁于绝境中挣扎出的新路。
这条路上,每一寸前进,都伴随着旧有认知的打破和新生的感悟。
一念通达,豁然开朗。
王携调整了太初感引诀的意蕴。
尝试去理解并共鸣那混沌之中蕴含的最初之力,以及这份力量释放后,所带来的毁灭与随之而来的创生。
他将自身道基破碎时的绝望、重塑时的挣扎与希望……
所有这些破而后立、死中求活的心境与感悟,一丝一缕,融入神识之中。
这一次,太初光束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虽然依旧没有明确的回应,但那弥漫的道韵,不再像之前那般完全无视。
这让王携进入更深层的感悟中。
他看到,那混沌中的力,其本质是至高的正,是划分秩序、奠定法则的绝对意志,故而拥有无与伦比的破灭之能,能摧毁一切不符此序的存在。
山川大地、空间屏障,乃至生灵神魂,在这份太初之正面前,若与之相悖,皆如雪遇沸汤。
但同时,正因其是最初的划分之力,破灭之后,留下的是被其厘清后更合法则的状态。
如同烈火燎原,焚尽芜杂,却也肥沃了土地,为新的种子萌发创造了条件。
这,便是暗藏其中的创生之力。
毁灭与创生,本就是这太初之力一体两面的显现,是天地间阴阳循环的源头。
……
然而,三十丈区域内,焦躁与无力开始弥漫。
超过一半的盘坐者,脸上相继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他们周身灵光闪烁不定,与太初道韵的接触极不顺利。
那意蕴太过高渺,远超筑基修士所能承载的极限。
它像一座巍峨神山,这些天才们或许能仰望其宏伟,甚至触摸到山脚的石砾,但想要搬动山岳的一丝重量,却是痴心妄想。
“呼……”
一位华服青年率先长身而起,他摇了摇头,语气复杂。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奈何门扉紧闭,非我所能叩开。”
他倒也干脆,径直驾起遁光,退出了三十丈范围,落在那群围观者之中。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罢了,看来是我缘法未至。”
“太初位格太高,筑基之身,难以载其意……”
“强求无益,反伤道基。”
退出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中有的神情黯然,有的则带着释然。
退到外围后,他们选择观望,目光大多聚焦在场内仍在坚持的少数几人身上,尤其是那道玄袍身影。
与此同时,百丈外围观的人群中,一些修士见场内人数减少,竟按捺不住,开始向前挪动。
他们收敛气息,一点点蹭进了三十丈范围,寻个偏僻角落,也盘膝坐下,试图感悟。
那些刚刚退出的贵胄们见到此景,脸上大多露出讥诮之色。
一位退出较早的贵女嗤笑一声,对身旁同伴低语。
“蝼蚁望天,不知高低。”
其同伴也摇头。
“让他们试试也好,撞了南墙,自然知道回头。”
时间点滴流逝。
三十丈内,人影越发稀疏。
最终,依旧保持盘坐感悟姿态的,只剩下寥寥六人。
三皇子玄袍如夜,周身隐有微光流转,与太初道韵之间,似乎存在着极其隐晦的共鸣。
他是场中唯一一个,让人感觉或许有希望的存在。
另外五人,虽仍在坚持,但眉宇间俱是凝重。
围观者们的心都提了起来,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轻。
连那些嘲讽偷入者的贵胄,此刻也屏息凝神。
他们虽已退出,但何尝不希望同辈中有人能真正创造奇迹,接引下太初意蕴?
这不仅关乎个人机缘,亦关乎皇室这一代的脸面与气运。
三皇子,成了全场的希望所在。
他能成功吗?
这个疑问,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王携的感悟,也到了关键时刻。
他对太初毁灭与创生的理解,与自身道途的结合越发深刻。
然而,他也清晰地感觉到,以他目前的境界和对道的领悟,极难真正接引下这太初意蕴。
这是对天地法则认知深度上的差距。
而场中,那悬浮的混沌光束,忽然开始明灭不定,其散发出的浩瀚道韵,如同退潮般,开始缓缓向内收敛。
维持这片秘境雷之法则似乎越来越力不从心。
太初本就不该长久存在于这个层级的世界,此刻,终于到了消散的边缘。
“要散了!”
有人低呼。
玉玑猛地睁开眼睛,脸上满是不甘与遗憾,最终长叹一声,黯然退开。
紧接着是昱宸,他脸色苍白,摇头苦笑,也随之退走。
背剑男修手中长剑嗡鸣,似在抗议,但他终究还是收剑归鞘,默然退出。
冷峻青年和敦实青年几乎同时起身,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一言不发地离开。
转眼间,三十丈内,只剩三皇子一人,依旧盘坐。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三皇子周身那隐晦的微光骤然明亮了一瞬,仿佛在与即将消散的太初做最后的沟通。
然而,太初光束的消散趋势并未停止,反而加快。
那混沌的光泽迅速黯淡,道韵快速消弭。
三皇子紧闭的双目,终于睁开。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的怅然。
他缓缓站起身,玄袍拂动,并一步踏出,便已到了百丈开外。
他……也放弃了。
或者说,他也未能成功。
场间一片寂静,唯有那太初即将归于虚无。
众人心中五味杂陈。
有松了口气的,毕竟无人成功,大家依旧在同一起跑线。
有深感遗憾的,亘古机缘,竟无人能取。
也有暗自庆幸的,连三皇子都失败了,自己失败也不算丢人。
“终究……还是无缘啊。”
“太初,太初,看来非此世之人可轻得。”
“散了散了,该找寻出路了。”
低语声四起,气氛从紧张的期待转为淡淡的失落与释然。
然而,就在众人准备四散之时。
那即将湮灭的太初,轻微地摇曳了一下。
它的“目光”,似乎穿越了空间,瞥向了某个方向。
那是浮石区域边缘,一片迷蒙雾气笼罩的偏僻角落。
紧接着,在湮灭前的最后一瞬,一缕微弱意蕴悄无声息地……飘落而下。
方向,正是那片迷雾。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太隐晦。
绝大多数修士,都未曾察觉这微妙到极致的一瞥与一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