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发疯般冲进酒店,在每间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屋子里大肆搜索,徒劳地期盼能找到一点主人仓促离去时遗漏的食物或值钱的财产。
有人则将无处发泄的愤怒,全都倾泻在了这些破旧的茅草屋子上。
他们拆墙卸窗,肆意打砸破坏,仿佛这样就能挽回一些尊严。
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一点整齐队形,顷刻间又乱了起来。
田虎此刻却根本没心思,也无力去约束这濒临崩溃的军纪。
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生死存亡的那座桥上。
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一名亲卫,冲着孙悟空怒吼道:“索桥在哪?赶快带大伙过去,别再耍花样!”
“就在酒店西面,那片林子后面,正对着河对岸那座废弃的石塔。”
孙悟空感受到对方出的杀意,冷静地想了想,抬手指明方向。
“你,跟着我!一步不许离开!”
田虎眼睛中猛然闪过一道寒光。
“孙殿帅!” 他转头厉声喝道,“你带人,先冲过去,给我守住桥头!控制住它!”
“得令!”
孙安应诺一声,立刻点起十余名尚有余力的骑手,策马扬鞭,朝着孙悟空所指的方向疾冲而去。
与此同时,田虎身边的几名亲卫,也不动声色地向孙悟空围拢过来。
隐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切断了他任何可能逃离的路径。
无论前方那里究竟有没有桥,无论这次能否脱离险境,田虎心里都清楚,事后,他都必须给手下这帮弟兄们一个交代。
而眼前这个来历不明、屡屡带来“意外”的孙悟空,无疑是最现成、也最合适的“交代”。
就在众亲卫悄然合围的刹那,一直密切关注着父亲神态的田琦立刻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她心头一紧,一提缰绳,策马向前,同时向自己的亲信使了个眼色。
两人一左一右,将孙悟空夹在了中央,用身体隔开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这个充满保护意味的动作,让田虎大为不满。
他浓密的眉毛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小七!你这是干什么?退下!这小子跟咱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狼窝里养不起猎犬,也驯不服野鹰!一旦让他知道了老营的位置,后患无穷!”
“父王!”
田琦罕见地没有立刻服从,反而涨红了脸,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拔高,“是他!是他把咱们带到这桥边的!是他不顾生死,从官兵刀下救了咱们好几个弟兄!现在河还没过,桥还没见,大伙的命还悬在半空,父王你就要先杀领路人?这话要是传扬出去,整个河北绿林道上,今后谁还敢信咱们的话?咱们还怎么抬头做人?还有哪个好汉肯来投奔?”
她这番话,字字句句都敲打在绿林中人最看重的“信义”二字上。
听到父女二人的争执声,周围其他一众本就在关注事态发展的头目们也纷纷围拢了过来。
目光在田虎、田琦和孙悟空身上逡巡。
田虎被女儿当众顶撞,又被众多部下默默注视着,顿时觉得好生尴尬,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憋了好一会儿,才铁青着脸,强行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谁……谁说我要杀他了?休得胡言!我只是……只是防备他又蓄意骗人!弟兄们现在全凭着一口气在坚持,如果这小子说的是瞎话,前面根本没有桥,那咱们岂不是……”
“嘿嘿。” 一直冷眼旁观的孙悟空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打断了田虎的话。
他耸了耸肩膀,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不屑,“俺老孙……哦不,俺武松,行走天地间,从来不说瞎话。倒是田大王你,好像没有说真话啊。”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田虎,“你明明已经亲口答应,收下财帛,便放过我们村寨一马。谁知言犹在耳,半夜却带着大队人马要去偷袭。若不是这伙官兵突然杀到,打了个岔,恐怕我们全村的乡亲,此刻都已经成了你田大王刀下的冤魂了吧?!”
“你闭嘴!”
田虎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立刻厉声呵斥,试图用音量压住对方的揭露。
他心中又惊又怒,惊的是这小子竟然如此大胆,怒的是他说的确是部分事实。
村寨里第一批运来的财帛的确毫厘不差。
但在他看来,那是对方为了拖延时间才不得不履行的“信守承诺”。
他甚至有些恼羞成怒地想,如果不是看在对方当时还算“识相”,信守了这第一次承诺的份上,自己昨天一早就可以挥军踏平那座村寨了。若是早早将全村纳入麾下,有了那座村寨作为掩护和屏障,官军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发现自己的行踪?即使被发现了,凭借寨墙据守,官军又怎么可能偷袭成功,让自己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所有这些复杂而利己的念头在田虎脑中飞速闪过,却无法宣之于口。
孙悟空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只是再次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脸上的不屑之情更加浓重。
无论如何,田虎试图毁约偷袭是发生在先的事实,这点谁也无法否认。
虽然他心里也清楚,村中的长老们,或许同样没打算履行接下来的全部约定,但那毕竟是“还没来得及”发生的事情,根本无法用来证明田虎昨夜背信弃义、试图夜袭村寨的行动是合理的。
在这件事上,田虎理亏,毋庸置疑。
孙悟空那轻蔑的一耸肩膀,以及脸上毫不掩饰的不屑,彻底点燃了众人心中积的怒火。
不待田虎发话,早已按捺不住的孙安,再度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厉声吼道:“王爷!此獠猖狂至此,留他不得!我孙安今天就替您除了这个祸害!谁敢阻拦,就是跟我孙安过不去,跟咱们死去的弟兄过不去!”
他试图用大义和同袍之情来绑架众人的意志。
“咯咯咯……”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突然响起。
田琦端坐马上,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事情。
她笑声猛地一收,杏眼圆睁,逼视着孙安:“孙殿帅好大的威风!仗着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本事?有种你就一对一,跟他堂堂正正打过!我田琦把话放在这里,只要你单打独斗,不带手下弟兄一拥而上,我决不出手帮忙半分!”
话音落下,她冲着身后猛地一摆手,动作干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