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祖孙共话桑麻
沈家村的夏日总是带着稻禾的清香。沈砚之的孙子沈念禾放了假,背着书包一路小跑回老宅,刚进门就喊:“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沈砚之正在院中的小渠边量水深,手里拿着根自制的木尺,见念禾跑来,笑着招手:“过来,看看这渠水有多深。”
念禾凑过去,看着木尺上的刻度:“五寸!爷爷,这渠挖这么深,是为了浇旁边的三分地吧?”他在京城国子监读书,却总盼着放假回村,因为爷爷从不讲那些枯燥的经书,只教他“接地气的本事”。
“算你聪明。”沈砚之放下木尺,指着渠边的稻田,“这渠宽一尺,深五寸,水流得不急不缓,正好能润透每棵稻根。你爹小时候,我就是这么教他的——做事得像挖渠,既要懂分寸,又要知用途。”
念禾蹲在渠边,看着水里游弋的小鱼,忽然问:“爷爷,您当年当宰相,是不是也像挖渠这样,得算准每一寸?”
沈砚之摸了摸孙子的头,眼里的笑意像渠水般温和:“差不多。治国就像浇田,水太多会淹,太少会旱;官权太重会苛民,太轻会废事。得像这渠水,不疾不徐,才能滋养万物。”他捡起块石子,扔进渠里,“你看这涟漪,一圈圈荡开,就像政策推行,得慢慢浸润,急不得。”
念禾似懂非懂,却把这话记在心里。他跟着爷爷去田里选稻种,学着分辨“饱满的穗子沉,是空壳的轻”;跟着去村口的磨坊,看爷爷教村民“新稻种磨的粉,要过三遍筛才够细”;晚上就在灯下,看爷爷在《农桑录》上补注“今年的虫害,用烟草水比去年管用”。
墨兰则带着孙女沈念薇在菜园里认草药。小姑娘梳着两条小辫,拿着个小本子,像模像样地记着:“这是蒲公英,叶子锯齿状,治嗓子疼;那是马齿苋,茎是红的,能当菜吃,还能止泻。”
“薇薇,尝尝这个。”墨兰摘下颗熟透的枸杞,递到她嘴边,“这是补气血的,你娘总说头晕,回去给她泡水喝。”
念薇含着枸杞,甜甜的汁液在嘴里散开:“奶奶,您怎么知道这么多?”
“都是当年在淑贤女学,跟农户学的,跟书本学的,跟自己试出来的。”墨兰笑着掐了片薄荷,“你闻,这个提神,读书累了就闻闻。”她教念薇怎么把草药阴干,怎么分类装罐,“做事得细心,就像这草药,晒太干会碎,晒太湿会霉,得恰到好处。”
傍晚,夕阳把老宅的影子拉得很长。念禾和念薇在渠边追蝴蝶,念禾说:“妹妹,我教你算收成账吧,爷爷说学会了,就知道咱家的稻子能卖多少钱。”念薇则拉着哥哥去看她采的草药:“你看这个是不是蒲公英?奶奶说我认对了。”
沈砚之坐在老槐树下,看着两个孩子的身影,对墨兰道:“咱这辈子没留下金银,就留下这些——会算账的本事,能治病的草药,还有这渠水浇出来的稻子。”
墨兰递给他一块刚烙的麦饼:“这才是传家的宝贝。金银会花光,本事却能跟着孩子一辈子。你看念禾记稻种的认真劲儿,念薇认草药的细致样,多像当年的你我。”
沈砚之咬了口麦饼,麦香混着渠水的清冽,在舌尖散开。他想起年少时,父亲教他“做人要像稻穗,饱满了才会低头”;想起初见墨兰时,她指着试验田说“女子也能种出好庄稼”;想起治黄河时,河工们喊着“沈相,我们信你”;想起淑贤女学的姑娘们,笑着说“先生,我们能行”。
原来,所谓传承,从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就是这样一点点的:把挖渠的分寸教给儿子,把认药的细致传给孙女;把“为民”的心思,藏在每一粒稻种、每一页账本、每一味草药里,让它们像渠水一样,慢慢流进后代的心里。
夜色渐浓,渠水映着天上的星星,也映着老宅的灯火。念禾和念薇睡着了,脸上还带着笑,手里分别攥着算筹和草药。沈砚之轻轻给他们盖好薄被,墨兰靠在他肩上,轻声说:“你看,渠水流了一辈子,日子也过了一辈子,真好。”
他嗯了一声,望着窗外的月光。月光落在渠水上,像撒了把碎银,静静流淌,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