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后那缕若有若无的不安,如同附骨之疽,并未随着时间消散,反而在接下来看似顺利的推进中,悄然滋长。
就在顾延州和沈清澜加紧部署,准备利用从李明达处获得的情报,对顾宏伯的资金网络发起总攻的前夕,一条突兀且极具诱惑力的信息,如同黑暗中闪烁的磷火,出现在了周铭监控的特殊情报渠道上。
信息源是一个几乎无法追踪的加密号码,内容简短而惊人:
「顾宏伯与境外洗钱组织核心往来账本原件,及部分涉及非法交易的录音,藏于城西老工业区,三号码头,b-7废弃仓库,东侧第三排货架底层防水箱。为表诚意,附账本关键页照片及音频片段(经处理)。限时24小时,过时即毁。」
随信息发来的,还有几张看似年代久远、记录着复杂资金往来和签名的账本页照片(其中几个签名与顾宏伯的笔迹高度相似),以及一段经过严重失真处理、但依稀能辨认出顾宏伯声音特征的简短对话录音片段,内容涉及一笔巨额资金的非法转移。
这份“证据”如果属实,其威力远超之前的所有筹码。它不再是间接的证据链条,而是直指核心的、足以将顾宏伯钉死在审判席上的铁证!
消息传来时,顾延州和沈清澜正在书房。周铭将打印出来的信息内容和处理过的照片、音频分析报告放在他们面前。
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来源?”顾延州的声音冷得像冰。
“无法追踪。发送方式使用了多重跳板和一次性加密协议,是专业人士的手笔。”周铭回答,眉头紧锁,“技术部门初步分析,照片和音频片段本身看不出明显的伪造痕迹,但……太干净了,像是特意准备好的‘样品’。”
太完美了。完美得令人心生警惕。
就在他们全力进攻,即将触及顾宏伯最核心命脉的时刻,这样一份足以一锤定音的“决定性证据”突然出现,并且以一种近乎“馈赠”的方式,指明了具体地点和时间限制。
这像是一个饿极了的人,突然看到面前出现一顿毫无守卫的盛宴。
“陷阱。”沈清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清冷的声音斩钉截铁。她盯着那些照片和音频分析报告,眼神锐利如刀,“时机、地点、内容,都太过巧合,也太过迎合我们的需求。这不符合顾宏伯的行事风格。他就算要毁灭证据,也不会用这种留下明确指向的方式。这更像是在……钓鱼。”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结合对顾宏伯的心理侧写:“他在赌。赌我们在巨大胜利和这份‘铁证’的诱惑下,会失去部分理智,会急于求成。他在主动暴露一个‘致命弱点’,引诱我们进入他预设的战场。”
顾延州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何尝不知道这极有可能是个陷阱?城西老工业区,三号码头,废弃仓库……那里地形复杂,人烟稀少,信号屏蔽严重,是设伏的绝佳地点。
但是……
那账本的原件,那未经处理的原始录音……诱惑太大了。
如果这是真的,他们可以立刻结束这场战争,以最小的代价,将顾宏伯彻底碾碎。甚至可以借此厘清姐姐沈清音之死的部分真相。
如果是假的,他们最多扑个空,损失一些时间。以他们目前掌控的力量和自身的安保级别,即便有埋伏,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风险与收益,在他脑中激烈碰撞。
“你怎么看?”他抬起眼,看向沈清澜,目光深沉。他需要她的判断,不仅是基于理性分析,还有她那敏锐的、近乎野兽般的直觉。
沈清澜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直觉告诉我,不能去。这像是一个精心编织的罗网,等待我们自投罗网。顾宏伯的目标,可能不仅仅是重创我们,他想要……一击毙命。”
她走到电子地图前,调出城西老工业区三号码头的详细卫星图和建筑结构图,指着b-7仓库的位置:“这里四面开阔,只有一条主路进出,仓库内部结构复杂,堆满废弃机械,极易设伏。一旦进去,如果被切断退路,就是瓮中之鳖。”
顾延州的目光也落在地图上,眸色变幻不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份“限时24小时”的倒计时,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人的神经。
最终,顾延州猛地站起身,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
“准备一下,”他看向周铭,声音不容置疑,“我亲自带人去。”
“顾总!”周铭和沈清澜几乎同时出声。
“太危险了!”沈清澜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明知是陷阱,为什么还要去?”
顾延州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力道很大,目光紧紧锁住她:“正因为可能是陷阱,我才必须去。”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如果这是假的,我们最多白跑一趟,但可以彻底绝了这份念想,专注我们自己的总攻计划。如果……万一,这里面有百分之一是真的呢?”
他看着她,眼神深处涌动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些答案,可能就在那里。关于顾宏伯,也关于……其他的一些事情。”
他指的是什么?是顾宏伯的终极罪证,还是……可能与姐姐沈清音有关的线索?
沈清澜的心猛地一沉。她明白了,他不仅仅是被“证据”诱惑,更是被那可能存在的、关于过往真相的答案所驱使。这和他平时绝对理性的风格有些不符,但涉及到他内心深处的执念,他愿意冒这个险。
“我跟你一起去。”她立刻说道,眼神坚定。她不能让他一个人去闯这龙潭虎穴。
“不行。”顾延州断然拒绝,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你留在这里,坐镇指挥中心。如果我们失去联系,或者出现任何意外,你需要立刻启动应急方案,接手后续所有行动。”
他将最坏情况下的指挥权,交给了她。这既是信任,也是保护。他不能让她一同涉险。
沈清澜还想说什么,但在顾延州那不容置疑的目光下,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她知道,他心意已决。
顾延州松开她的手,对周铭下令:“挑选最精锐的人手,车辆、装备按最高危险等级配置。行动计划严格保密,出发时间定在……”他看了一眼手表,“三小时后,凌晨两点。”
他要在夜色最深、人最疲惫的时刻,去闯这个明知山有虎的龙潭。
周铭面色凝重地领命而去,开始紧张部署。
书房里,只剩下顾延州和沈清澜。
他走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脸,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里:“相信我,我会回来。”
沈清澜看着他深邃眼眸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最终,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心。”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两个字。
顾延州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个短暂却无比沉重的吻,然后毅然转身,大步离开了书房。
沈清澜独自站在原地,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那股强烈的不安感,几乎要将她吞噬。
陷阱已经布下,猎手已然出动。
通往城西废弃仓库的路,注定危机四伏。
而那个被锁在书房抽屉里的秘密,似乎也与今夜的行动,产生了某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