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三只石像鬼领主的视线缓慢扫过人群。
它们身后,一道宽阔的阶梯向上延伸,尽头是一扇镶嵌着复杂纹路的金属大门,那显然是通往第二层的入口。
阶梯和门在幽蓝的魔法光晕中显得遥远而不真实,像是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那三个魔物不成?”人群中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这句话让许多冒险者从那沉重的威压中回过神来。
“没错!区区三个石像鬼罢了!”
“大家一起上!”
战意被重新点燃,甚至比之前更加炽烈,那是一种用气势掩盖恐惧的本能反应。
魔法师们率先行动,法杖挥舞,咏唱声此起彼伏,几十道魔法从不同方向袭向大厅中央的三只石像鬼。
然而,就在那些魔法即将命中目标的瞬间——
中间那只石像鬼抬起了左爪,向前轻轻一拍。
所有魔法,全部无声地瓦解、碎裂,化为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那只石像鬼收回爪子,幽绿的眼眸转向刚才魔法最密集的方向。
然后,它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半透明的水晶材质从内部开始泛红,像被加热的金属,迅速变成灼眼的赤红色。
它展开双翼,向上一冲,瞬间抵达大厅穹顶下方的高空。
它张开嘴,赤红的火焰从它口中倾泻而下。
那是一种粘稠的的火焰洪流,所过之处空气扭曲变形。
“防御!”有人嘶吼。
三名穿着重甲的冒险者冲到了最前方。
他们几乎同时举起手中的盾牌,迅速连接成一片弧形的光罩。
火焰洪流撞在光罩上。
三名冒险者咬紧牙关,脚下的地面甚至微微下陷,但他们撑住了,火焰分流,从光罩两侧泻下。
“别小看了b级冒险者啊!”中间那名冒险者挤出一句话,脸上混杂着痛苦和骄傲。
话音未落,右侧那只石像鬼消失了。
从原本的位置瞬间消失,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三名冒险者的防护罩旁侧。
它的身体现在是金黄色的,内部流动着金色的电弧。
它只是抬起了右爪,直接拍在防护罩上。
下一秒,左侧那只石像鬼,身体呈现深蓝色蓝色的巨爪已经横扫而过。
烟尘扬起。
待尘埃稍落,所有人看到了那幅画面:
三具残躯倒在地上,腰部以下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铠甲完好。
但上半身,已经完全不见了,只在周围的地面和墙壁上留下了大片喷溅状的血肉碎末。
大厅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刚才被点燃的战意,像被水浇灭的火堆,彻底熄灭。
有人开始后退,脚步踉跄。
有人捂住嘴,干呕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恐惧重新攥住了每个人的心脏,这次更加冰冷,更加真实。
站在队伍靠后位置的埃里克斯看到了全程,他用力捂住嘴,强行将那股恶心感压了下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死亡,在之前的委托中,他也见过魔物的尸体,见过受伤的冒险者,但如此残酷的杀戮,是第一次。
“圣阶……这就是圣阶吗……”旁边传来卡尔文压抑的声音。
“现在怎么办?”萨菲亚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但埃里克斯注意到她身体已经在不断颤抖。
就在这时,人群前方走出了三个人。
三人年纪都在三十岁上下,装备并不华丽,但每个人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是一种实质的压迫感。
最左边的男人穿着朴素的棕色皮甲,腰间挂着两把无鞘的长刀。
中间是个高挑的女性,一身深紫色法袍,手中法杖的顶端悬浮着一颗不断旋转的紫色水晶。
右边是个壮汉,赤裸的上身布满疤痕,只穿着一条皮裤,手中提着一柄几乎和他等高的巨型战锤,他在笑,笑得咧开嘴,露出不整齐的牙齿。
周围不断有人认出了他们,正是大名鼎鼎的A级冒险者!
三人各自冲向一个石像鬼,不断交锋战斗,甚至压制了圣阶石像鬼。
战斗在沉默中迅速展开。
持刀男人的速度快得匪夷所思,他的每一次移动都留下残影,双刀从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斩击,赤红石像鬼的火焰攻击总是慢他一步。
紫袍女法师站在原地,法杖不断变换角度。
暗紫锁链越来越多,将雷电石像鬼层层束缚,每当石像鬼试图爆发雷电挣脱,锁链上的符文就会亮起,将雷电能量吸收、转化,反而让锁链更加坚固。
壮汉的战斗方式最为原始暴力,他每一锤都带着开山裂石的力量,水属性石像鬼的水刃、冰锥、高压水流,全部被他用战锤正面击碎。
战斗持续了不到十分钟。
赤红石像鬼被持刀男人找到了破绽,双刀交叉斩过脖颈,头颅滚落在地,身体化作赤红色光点消散。
雷电石像鬼被紫袍女法师的锁链彻底束缚,最后她法杖一点,锁链向内收缩,将石像鬼挤压、碾碎,化为电弧四散。
水属性石像鬼被壮汉最后一锤砸中胸口,整个上半身粉碎,残余的下半身也很快化为暗蓝的水流渗入地面。
三个人收起武器,甚至没有多看其他人一眼,径直走向通往第二层的阶梯,冒险者们自动让开道路,目光里混杂着敬畏、羡慕和一丝不甘。
“走!”达里安低喝一声,率先跟上。
其他人如梦初醒,纷纷涌向阶梯。
埃里克斯跟在队伍中,登上宽阔的台阶,他回头看了一眼大厅地面上的血迹,残破的装备,还有那三名A级冒险者离去的背影。
阶梯很长,当他们抵达顶端的金属大门时,那三个A级冒险者已经推门进入,身影消失在门后的黑暗中。
达里安伸手推门。
就在他的手掌触碰到门板的瞬间,整个塔,活了。
脚下的阶梯开始扭曲、重组,墙壁向两侧拉伸,天花板向下沉降。
魔法纹路的光芒变得狂暴,以毫无规律的轨迹疯狂闪烁。
“怎么回事?!”
“塔在变化!”
“快进门!”
混乱爆发了,人群争先恐后地涌向大门,但门框本身也在变形、缩小。
埃里克斯被身后的人推挤着,勉强冲进了门内。
他立刻回头寻找达里安他们。
罗德尼、萨菲亚、卡尔文,他们就在门外不到五米的地方,正奋力朝这边冲来,达里安在他们稍后一些的位置,脸上满是惊恐。
但空间的变化太快了。
一道墙壁毫无预兆地从地面升起,在埃里克斯和队友之间轰然闭合。
“达里安哥,罗德尼先生!”埃里克斯冲过去,用力捶打墙壁。
触感冰冷坚硬,纹丝不动。
墙壁两侧的空间继续扭曲、拉伸。
埃里克斯感到脚下的地面在移动,他被迫后退,眼看着那面墙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滑动停止了。
埃里克斯站在原地,环顾四周。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条狭窄的走廊。
墙壁是同样的黑色材质,前后延伸,看不到尽头。
安静,绝对的安静。
没有队友,没有其他冒险者,没有魔物,只有他一个人,和这条似乎永无止境的走廊。
埃里克斯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轻声自语:“一个人吗?”
他想起在田野村醒来时,同样是独自一人,同样是不知所措,但那时,孤独像湿冷的衣服紧贴着皮肤,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现在呢?
埃里克斯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剑柄。
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这样也好。”
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他不再是被达里安领着走的b级冒险者,不再是需要照顾前辈情绪的后辈,不再是那个在委托间隙迷茫失神的少年。
现在,他只是埃里克斯·赫伦斯特。
有必须完成的约定,有必须回去的地方,有必须再见的人。
而这座塔,是必须跨越的障碍。
他握紧剑柄,迈开脚步,朝着走廊的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