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车碾过忘川渡的青石板时,车轮与石面相击的脆响里裹着几分沉滞。晨雾未散,却非寻常的清白,倒像被泼了墨汁的绢纱,在机心岩方向愈发浓稠。凌千机的意识虚影立在车辕旁的剑刃上,半透明的指尖捏着符砂,细如金粉的砂粒簌簌飘落,在半空勾勒出蜿蜒的光痕:到了——石崖那道泛青的裂痕。
机心岩的黑岩近在眼前,说是山岩,倒更似一块被巨斧劈开的墨玉,石纹里渗出的阴寒如活物,沾上衣襟便往骨髓里钻。烛九溟足尖轻点车辕,玄铁车未停稳便掠向岩顶,断穹剑嗡鸣出鞘的刹那,金纹如灵蛇自心口窜出,顺着臂骨攀至剑脊,将那道半人高的裂隙映得透亮——裂隙深处,一道黑沉沉的石门嵌在岩中,门纹如活物般蠕动,每一道纹路都泛着幽蓝的光,正是玄机子布下的符印锁。
这门...吞了我三枚探枢针。铁战的机械臂蓝光微颤,右臂关节处的齿轮发出细碎的嗡鸣,车底的护道枢也跟着轻鸣,像是在呼应什么。他蹲下身,机械指节叩了叩地面,符印里混着散修的怨气,黏糊糊的,比十年前在血魂渊碰到的阴煞还难缠。
苏婉儿立在车后,腰间金链轻响。她素手一翻,掌心里躺着枚鸽卵大的醒魂丹,丹身流转着朱砂色的纹路。指尖稍用力,丹药碎成星屑,药香裹着金链上的残魂飘向石门——那是个老妇的虚影,鬓角沾着草屑,手里攥着半株还魂草。老妇才飘到石门三尺外,突然蜷缩成团,还魂草的茎叶簌簌断裂:疼...这门在啃魂!像有千万根针往魂魄里扎!
烛九溟握剑的手紧了紧,金纹在掌心灼出淡红的印记。他望着石门上蠕动的黑纹,眼底金芒渐盛:啃魂?那便让它尝尝古修的剑。话音未落,断穹剑已带着破风之势劈下。金红剑罡裹着金纹撞在黑纹上,火星四溅如流萤,黑纹被灼得滋滋冒青烟,那青烟里竟裹着几缕惨嚎——是被符印吞噬的残魂在挣扎。石门地裂开半尺缝隙,石屑纷飞中,门内涌出的阴寒更甚,连岩顶的晨雾都凝成黑珠,啪嗒落进众人衣襟。
师父的符印...都在里面!凌千机的核心突然发烫,虚影上的纹路扭曲成乱麻,机械臂从剑鞘中探出,金属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快!符印在吸我的道心!像有根绳子往里面拽,拽得核心都要碎了!他的机械音带着锐响,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痛,尾音都在发颤。
话音刚落,石门上的黑纹突然暴起。千万道黑丝如毒蛇窜出,细的如发丝,粗的如儿臂,嘶嘶吐着信子缠向烛九溟的脖颈!苏婉儿急撒醒魂香,金链残魂化作金网来挡,金网才触到黑丝,便发出的腐蚀声,瞬间出现拳头大的窟窿;铁战驱动护道枢,蓝光如刀劈砍黑丝,却只劈出焦痕,黑丝断了又续,愈缠愈紧。
退开!烛九溟旋身挥剑,金纹如活龙盘上剑身,剑脊上的二字泛起鎏金光泽。黑丝缠上剑刃的刹那,金纹突然暴涨三寸,似有龙吟自剑中传出,一声将黑丝灼成飞灰。他望着剑脊上未消的黑痕,眼底金纹翻涌:无垢说,古修的剑专破取巧的符——你这吸魂的黑纹,比当年那些歪门邪符,可差远了。
黑纹似被激怒,更粗的黑蟒从石门裂隙中钻了出来。那黑蟒足有合抱粗细,蛇身布满倒刺,墨色蛇口大张,露出森白毒牙,腥风裹着腐臭扑面而来。烛九溟剑指苍天,金纹顺着剑脊冲上岩顶,将整片山岩映得如熔金浇筑,连黑岩都褪了几分暗沉。虚空中,二字突然显形,每一笔都泛着活物般的光。苏婉儿的金链残魂突然爆亮,老妇虚影周身浮起三百道生念,似利箭穿透黑蟒——那是散修临终前对生的执念,最纯最烈的阳气。
黑蟒吃痛,蛇身剧烈扭动,毒牙撞在岩顶溅出火星。它嘶嘶惨叫着,缩着身子退回石门,蛇尾扫过之处,黑纹纷纷断裂,在地面蜷成死蛇般的残线。
烛九溟提剑踹开石门,断裂的黑纹在地面蜷成死蛇。门内阴雾翻涌,似有无数怨魂在雾中呜咽,隐约可见十二座青铜台,台身刻着星图,台上浮着银色灵枢,每枚灵枢都流转着符纹,正是玄机子耗尽百年心血祭炼的符印库。
凌千机的意识虚影抖得厉害,几乎要散成光点,却强撑着指向最中央的灵枢:那枚...是吸我道心的主枢。符纹里有师父的血契,当年他教我刻符时,说过主枢能引动所有符印的灵识。他的虚影忽明忽暗,快...再晚些,我的核心就要被吸空了。
铁战的机械臂弹出破枢锥,锥身刻满雷纹,蓝光在锥尖凝成小太阳,映得他半边脸泛着冷光:拆了它!这破枢锥是用北溟玄铁铸的,当年连九幽冥府的锁魂柱都能捅穿。苏婉儿将醒魂丹撒向阴雾,残魂虚影从雾里钻出来,有攥着还魂草的老妇,有抱着护心枢的少年,有提着斩妖剑的修士,他们围在众人身侧,生念如烛火,将阴雾逼退三尺。
烛九溟踏入门内,金纹在地面烙下一串金印,每枚金印都泛着暖意,将阴寒隔绝在外。他回头冲众人笑,金纹映得眼底发亮:玄机子的符印库,该塌了。话音未落,断穹剑已指向主枢,金纹如潮水般涌去,在灵枢周围织成金网。铁战的破枢锥紧随其后,蓝光与金纹相撞,爆出刺目强光;苏婉儿的残魂虚影齐喝,三百道生念如洪流,将灵枢上的符纹冲得七零八落。
主枢突然发出尖啸,符纹疯狂流转,竟要反噬众人。烛九溟剑脊一震,二字化作实质,压在灵枢上;铁战的破枢锥蓝光暴涨三寸,一声扎进灵枢核心;苏婉儿的残魂虚影齐扑而上,生念如刀,将符纹一寸寸绞碎。
灵枢碎成星屑的刹那,十二座青铜台同时震颤,台上的符印纷纷坠落,在地面摔成碎片。阴雾突然散了,露出岩顶的天光,晨雾已褪作清白,机心岩的黑岩也不再渗寒,倒像洗去了千年怨气。
凌千机的虚影终于稳了,他望着满地符印碎片,机械音里带着几分释然:师父的符印...终是回到该去的地方了。
烛九溟收剑入鞘,金纹缓缓退回心口。他望着符印库的废墟,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玄机子机关算尽,却忘了古修的剑,最不怕的就是取巧的符。
苏婉儿收起金链残魂,老妇虚影冲她点了点头,化作流光没入丹瓶。铁战收回破枢锥,机械臂的蓝光暗了暗:走罢,该回忘川渡了。这符印库塌了,机心岩的阴寒也该散了,那些被吸走的散修残魂,总算是能安心轮回了。
玄铁车重新启程时,机心岩的黑岩在晨光里泛着青灰,山风卷着碎叶掠过岩顶,再无半分阴寒。凌千机的意识虚影立在剑刃上,指尖符砂重新凝聚,在半空画出归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