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的奔逃,在崎岖陡峭、遍布尖锐岩石和湿滑苔藓的山地间展开。身后,是越来越清晰的、混合着各种怪异嘶吼与沉重脚步声的追兵喧嚣;头顶,是愈发阴沉、仿佛被无形灰烬遮蔽的天空;脚下,是持续不断、时强时弱的大地震颤。
每个人的体力都已透支到了极限,全凭一股求生本能和不甘就此倒下的意志在支撑。伤口在奔跑中撕裂,鲜血浸透了破碎的衣衫,又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带来阵阵刺骨的寒意和麻木。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空气中浓郁的硫磺与腐败气息更是雪上加霜。
叶辰被雷刃和山猫轮流背负着,他并未完全失去意识,而是将大部分心神沉入体内,全力引导着右臂新生力量进行最高效的修复。同时,他左手紧紧握着那颗暗紫色晶石,冰冷的触感不断提醒着他面临的危机和可能的线索。
玉宸子道长断后,手中拂尘不时挥出,以微弱的清光扫开从侧翼山林中偶尔扑出的、被远方剧变惊扰的小型污染生物或变异植物。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脸色却越来越差,内伤和持续消耗正在蚕食他最后的元气。
玄灵、阿帕和琪雅相互搀扶,拼尽全力跟上。玄灵的大脑仍在高速运转,尽管头痛欲裂,她依旧在努力记忆着地形特征,并与脑海中残存的星图数据碎片进行模糊对比。阿帕和琪雅则不断尝试与脚下土地的微弱联系,但除了那无处不在的痛苦震颤和绝望哀鸣,几乎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指引。
终于,在翻过一道怪石嶙峋的山脊后,那道幽深的裂谷赫然出现在眼前。
裂谷并非垂直陡峭,而是呈不规则的锯齿状向地下延伸,两侧岩壁布满了风化和流水侵蚀的痕迹,覆盖着厚厚的、颜色深暗的苔藓和地衣。谷口宽约数十米,向内望去,光线迅速被黑暗吞噬,深不见底。一股更加阴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的风,从裂谷深处幽幽吹出,拂过众人汗湿的身体,带来一阵寒噤。
更引人注目的是,裂谷两侧的岩壁上,隐约可以看到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粗糙的台阶、断裂的栈道残木、以及一些早已模糊不清、风格古朴奇异的石刻图案。这些图案依稀能辨认出星纹、兽形、以及一些类似祖灵纹路的简化符号,但都已严重风化,且被后来生长的苔藓地衣覆盖大半。
“这里……曾经有人活动过?”玄灵喘息着,看向那些痕迹,“看风格,很古老,不像是古巫教的手笔,反倒有些像……部落先民,或者更早的、与星舟有接触的文明留下的?”
阿帕走到一处相对清晰的石刻前,用手轻轻拂去表面的苔藓。那是一个简化的人形,双手高举,似乎在朝拜头顶的星辰,人形下方是波浪般的纹路,代表着大地或河流。“是古老的祭祀图案……祈求星辰与大地赐福,保佑部族平安。这里……可能是先祖们进行重要仪式,或者……通往某个圣地的人口?”
琪雅也感应着:“裂谷深处……祖灵的‘声音’更加微弱,但那种‘痛苦’的感觉……似乎被什么东西隔绝或稀释了?下面有很复杂的……能量流动,很古老,很……‘沉重’。”
叶辰从雷刃背上下来,双脚落地时依旧有些虚浮,但他强行站稳。他走到裂谷边缘,向下望去。黑暗深邃,以他此刻的状态,目力难以穿透。但他右臂的新生力量,却对下方传来的、那种混杂着古老地气、微弱星能残余、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空间波动?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下面不简单。”叶辰沉声道,“可能有古代遗迹,或者……天然的地脉能量节点,甚至……通往其他地方的通道。追兵将至,我们没有选择,只能下去赌一把。”
他看向玉宸子道长:“道长,您的阵法能否在裂谷入口做些布置,延缓追兵,或者制造误导?”
玉宸子道长略一沉吟:“可布置一个简单的‘迷踪幻影阵’,结合此地天然的地气紊乱,或能拖延一时半刻。但若追兵中有精通阵法或感知敏锐者,恐怕很快会被识破。”
“足够了。”叶辰点头,“我们需要的就是这点时间,进入裂谷深处,寻找可能的出路或藏身之处。”
道长不再多言,立刻取出最后几面阵旗和符箓,在裂谷入口附近快速布置起来。雷刃和山猫则抓紧时间,用溪水清洗伤口,重新包扎,并收集了一些相对干燥的苔藓和枯枝,准备必要时制作简易火把。
玄灵则利用这短暂的间隙,再次尝试“阅读”那颗暗紫色晶石。她这次没有让叶辰引导能量,而是尝试用自己的精神力,极其小心地去“触摸”晶石表面被新生力量隔绝后、相对稳定的能量外壳。她试图感应其内部结构的“韵律”和“残留信息”。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晶石在经历了叶辰的抽取和远方剧变冲击后,变得更加沉寂,也或许是玄灵的精神力在极度疲惫后反而进入了一种更加“空灵”的状态,她竟然捕捉到了一些极其微弱的、非能量的“信息回声”——那是一些破碎的画面和声音的“影子”,仿佛晶石在漫长岁月中,记录下了其周围发生过的某些重要事件的“烙印”。
她“看”到了一片燃烧着暗红色火焰、无数扭曲身影在其中痛苦挣扎的血色祭坛(与他们在溶洞所见类似,但规模更大);“听”到了低沉而狂热的、用古老邪恶语言念诵的祈祷声;“感觉”到了一道跨越无尽虚空投射而来的、冰冷而宏大的意志,那意志中充满了对“门户”的渴望和对“养料”的漠视……最后,是一个清晰的、不断重复的“坐标”信息——并非空间坐标,而是一种能量频率的“锚点”,指向某个……极其深邃、极其黑暗、仿佛位于现实维度夹缝中的“存在”或“位置”!
“找到了!”玄灵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却闪烁着兴奋与惊骇交织的光芒,“这颗晶石……它不仅仅是一个控制终端!它还是一个‘记录仪’和‘导航信标’!它记录着古巫教‘圣主’进行大规模血祭、沟通某个域外存在的场景!更重要的是,它内部有一个清晰的能量锚点,指向一个被称为‘叹息之渊’或‘归墟裂隙’的地方!那里……可能就是‘圣主’真正想要打开的‘门户’,或者……是他力量的源头之一!”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它不仅证实了叶辰关于古巫教背后存在更大图谋的猜测,更提供了一个可能的关键线索——“叹息之渊”!
“能确定这个‘叹息之渊’的大概位置吗?”叶辰立刻追问。
玄灵摇头:“锚点信息非常抽象,是一种纯粹的能量和维度坐标,无法直接对应我们已知的地理位置。但它给我的感觉……非常‘深’,非常‘遥远’,仿佛不在我们这个世界的‘表层’。可能需要通过特定的能量节点、空间裂缝,或者……像我们之前使用的星舟传送阵那样的通道才能抵达。”
就在这时,玉宸子道长布置完毕,脸色更加苍白:“阵法已成,但维持不了多久。我们必须立刻下去!”
众人不再迟疑。雷刃和山猫用收集的枯枝和布料裹上一些易燃的苔藓,制作了几个简易火把,用仅存的点火装置点燃。昏黄摇曳的火光,勉强照亮了裂谷入口处几米的范围。
叶辰深吸一口气,当先沿着岩壁上那些古老的、残破不堪的台阶,小心翼翼地向裂谷深处走去。玉宸子道长紧随其后,玄灵、阿帕、琪雅在中间,雷刃和山猫持着火把断后。
台阶湿滑,布满青苔,许多地方已经断裂或塌陷,只能手脚并用地攀爬。越往下,光线越暗,火把的光芒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周围是无尽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阴冷的风从下方吹来,带着更加浓郁的土腥和陈腐气息,还夹杂着一丝……极淡极淡的、类似金属锈蚀和臭氧混合的味道。
除了众人的喘息和脚步声,裂谷深处一片死寂,连之前隐约可闻的大地震动声,在这里都变得极其微弱,仿佛被厚厚的岩层和某种力量隔绝了。
下降了大约百米,台阶似乎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平坦的、由碎石和沙土堆积而成的平台。平台一侧,岩壁向内凹陷,形成了一个不大的天然石洞。而在平台中央,靠近另一侧岩壁的地方,众人赫然发现了一处明显的人工建筑遗迹!
那是一座由巨大的、切割粗糙的灰白色石块垒砌而成的、类似小型神庙或祭坛的方形建筑,大约只有三米见方,两米高。建筑表面同样布满了苔藓和岁月的痕迹,但依然能看出上面雕刻着与入口岩壁类似的、更加精细复杂的星纹与祖灵纹融合图案。建筑的顶部已经坍塌了小半,露出内部黑黢黢的空间。
最令人惊异的是,在这座小型建筑前方的空地上,有一个直径约两米的、由某种暗银色金属镶嵌而成的圆形图案,图案极其复杂,与观星台和星舟内部的纹路风格一脉相承,中心处微微凹陷,似乎曾经镶嵌过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小型的‘星门’或者‘传送阵’基座!”玄灵举着火把,仔细观察着那个金属圆阵,声音带着激动,“看这纹路!虽然残破,但核心结构与我们启动观星台传送阵时看到的类似!这里曾经是一个星舟文明或与之相关的先民,设置的地面传送节点!”
她快步走到那个小型建筑(可能是一个控制室或能量供应室)前,透过坍塌的缺口向内望去。里面空间狭小,有一个同样布满灰尘和锈蚀的金属操作台,台面上有几个早已失去光泽的晶体按钮和一个特殊的凹槽——那凹槽的形状,与叶辰手中的戒指,以及他们之前使用的星钥接口,隐隐吻合!
“这里……可能还能用!”玄灵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如果这个节点没有被完全破坏,如果我们能找到启动它的能量,或者……叶先生的戒指权限还能起作用……”
希望的火苗,在黑暗的裂谷深处,悄然燃起。
然而,就在众人围拢过去,准备仔细探查时,上方裂谷入口处,隐约传来了阵法被触发、以及污染生物愤怒的嘶吼和撞击岩壁的声音!
追兵,已经找到了这里!而且,似乎正在尝试突破道长的阵法!
时间,更加紧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