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内,星光依旧,却再无之前的静谧与玄奥,只剩下沉重压抑的寂静,以及弥漫在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与能量过载的焦糊味。冰冷而坚固的白色石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此次行动的幸存者,每个人的状况都触目惊心。
玉宸子道长面色凝重如水,他先是快速检查了所有人的生命体征。雷刃队长和代号山猫的队员伤势最“直观”,多处开放性创伤,骨骼断裂,内腑受创,灵能紊乱,但以道门的丹药和手法,稳住伤势尚有可能。阿帕和琪雅面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血脉之力近乎枯竭,神魂因过度消耗而陷入深度自我保护般的沉眠,身体倒是没有太多外伤,但本源损耗极大,非寻常手段可补。玄灵的情况稍好,但也是内伤不轻,精神力透支,怀中紧紧抱着的那个数据模块边缘已被她的鲜血浸透。
而叶辰……
玉宸子道长小心翼翼地将一丝极其温和的法力探入叶辰体内,甫一接触,便心头剧震。叶辰的体内,此刻就像一片刚刚经历过天翻地覆的战场废墟,到处是破碎的经脉、焦枯的窍穴、近乎凝固的气血。五脏六腑皆有损伤,尤以心脉和识海为甚,神魂之火黯淡到几乎熄灭,仅凭着一股极其顽强的本能和不灭体的根基吊着最后一口气。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臂。从肩胛到指尖,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琉璃烧融后又强行凝固的状态,皮肤表面布满细密的、暗金与银蓝交织的裂纹,没有任何血色,也几乎没有生命波动的迹象,就像一截精致却死寂的雕塑部件连接在身体上。但仔细感应,又能察觉到在那“死寂”的最深处,有一缕微弱到难以捕捉的、全新的、极其坚韧的生机,如同压在万仞巨石下的草籽,正在无比缓慢地萌发、挣扎。
玉宸子道长修行数百年,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复杂而危险的伤势。肉体与神魂的双重崩溃,本源近乎枯竭,还混杂着至少三种性质迥异、互相冲突的恐怖力量残留(星辰、祖灵、以及那令他心悸的黑暗侵蚀气息)造成的持续内部破坏。
“叶小友啊叶小友,你这真是……向死而生啊。”道长长叹一声,眼中既有钦佩,更有深深的忧虑。如此伤势,换作旁人,早已死上十次不止。也唯有叶辰那匪夷所思的强横肉身根基和坚韧到极致的意志,才能在这种状态下,依旧保留着一线渺茫的生机。
不敢怠慢,玉宸子道长立刻行动起来。他从随身的乾坤袋中取出龙虎山最珍贵的保命丹药——“九转还魂丹”、“生生造化膏”、“凝神安魂散”。这些丹药,每一粒都价值连城,炼制极其不易,此刻他也顾不得心疼。他将药力最温和的“凝神安魂散”化入清水,小心地喂给昏迷的众人,先稳住他们即将溃散的神魂。然后将“生生造化膏”涂抹在雷刃、山猫的外伤处,并以自身所剩不多的温和法力,助其化开药力,修补内腑。
对于阿帕和琪雅,他处理得更加小心。先用银针刺激她们几个与祖灵血脉相关的隐秘窍穴,激发其自身残存的生命力,然后将两粒“九转还魂丹”化开的药液,极其缓慢地渡入她们口中,并以精纯的道家真元引导,缓缓滋润她们干涸的经脉与枯竭的血脉本源。
最后,也是最棘手的叶辰。玉宸子道长沉吟良久。叶辰体内情况太复杂,贸然注入大量丹药或法力,很可能引发残留力量的冲突,加速其崩溃。他只能采取最保守也最费神的方法——以自身真元为引,如同最精细的绣花,一点一点地疏通叶辰体内尚未完全堵塞的细微经脉,引导其自身那微弱的《星辰不灭体》根基缓缓运转,吸收观星台内依旧纯净的星能环境,进行最基础的自我修复。同时,他以龙虎山秘传的“养魂灯”秘法,点燃一盏以自身神魂之力为灯油的心灯,微弱的灯火光芒笼罩叶辰的眉心,小心翼翼地温养、聚拢他那即将散逸的神魂碎片。
这是一个水磨工夫,耗时极长,且对施术者消耗巨大。但玉宸子道长没有任何犹豫,盘膝坐在叶辰身边,闭目凝神,开始了漫长而艰难的救治。
时间在观星台内缓慢流逝。头顶的星空投影无声流转,仿佛亘古不变。只有玉宸子道长额角渐渐渗出的细密汗珠,以及他逐渐苍白的脸色,显示出这份守护的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数个时辰,也许是一整天。
雷刃和山猫最先发出了轻微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们看到了盘坐的玉宸子道长,看到了周围躺着的同伴,也感受到了自身依旧沉重却已稳定的伤势。两人都是意志坚定之辈,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默默地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高能营养剂和基础疗伤药,补充体力,配合药力缓慢恢复。
紧接着,玄灵也苏醒过来。她先是茫然了一瞬,随即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她猛地看向怀中的数据模块,确认其完好无损后,才长长松了口气。剧烈的头痛让她闷哼一声,但她强忍着,也学着雷刃他们的样子,开始自我调理。
阿帕和琪雅苏醒得最晚,也最为艰难。她们睁开眼时,眼神空洞了很久,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还留在那场与腐化核心的惨烈对抗中。是玉宸子道长提前布置在她们身边的安魂阵法,以及石台上残留的、与祖灵封印同源的微弱气息,才将她们从深沉的梦魇中缓缓拉回。醒来后的两人异常沉默,只是紧紧依偎在一起,琪雅依旧下意识地护着那个已经空了的陶罐。
所有人都没有出声,只是将目光投向了依旧昏迷不醒的叶辰,以及正在全力救治他的玉宸子道长。气氛凝重而悲伤。
就在这时,一直沉寂悬浮的“共鸣水晶”,忽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没有发出意念,但那闪烁的节奏,却与观星台穹顶的星空投影产生了某种同步。一片区域星光的流转速度,似乎加快了一点点,洒下的星辉,也隐约更加集中地照向了叶辰所在的位置。
虽然“共鸣水晶”的意识已陷入沉寂,能量也近乎耗尽,但这最后的“躯体”,似乎仍在遵循着某种本能,对“星钥”的持有者,进行着最基础的眷顾与辅助。
这点微妙的变化,被敏锐的玄灵捕捉到了。她挣扎着坐起身,拿出那个改装过的环境检测仪——虽然大部分功能已损坏,但基础的能量探测还能用。她将探测仪对准叶辰,尤其是他那诡异的右臂。
数据显示,叶辰体内的能量活动依旧极其微弱且混乱,但在那右臂“死寂”区域的深处,几个原本暗淡的能量读数,正在以极其缓慢、却异常稳定的速度,极其微弱地……上升?而且,那能量的性质,似乎不再是单纯的星辰之力,也非祖灵之力,更不是那黑暗的侵蚀力,而是一种……更加内敛、更加凝实、仿佛经历了毁灭与新生淬炼后的、全新的能量质感?
同时,叶辰原本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心跳和呼吸,也在玉宸子道长持续不断的温养和观星台星辉的浸润下,逐渐变得稍微有力、规律了一些。
“他……他在恢复?”玄灵忍不住低呼出声,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玉宸子道长缓缓收功,脸色疲惫,却露出一丝欣慰的微光:“生机未绝,本源尚存一线。叶小友的根基之深厚,意志之顽强,实乃老道平生仅见。只是这恢复之路,必然漫长无比,且吉凶难料。尤其是他右臂的情况……”道长看向那诡异的琉璃状手臂,眉头紧锁,“老道也看不透,只能感觉到,那里正在发生某种……超越寻常生死范畴的变化。”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阿帕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而虚弱:“先祖的残响……告诉我……圣山之心(节点Z)的‘痛苦’……并未消失……它沉寂了……但更危险了……它在……‘思考’……在‘蜕变’……”
琪雅也低声补充,眼中带着深深的恐惧:“我能感觉到……那东西的‘视线’……还在……它看着我们……看着叶大哥……”
众人心头一凛。刚刚因为叶辰出现一线生机而稍稍放松的心情,再次沉入谷底。
腐化核心未灭,威胁依旧存在,并且可能正在变得更狡猾、更可怕。而他们,伤亡惨重,战力十不存一,最强的叶辰更是生死未卜,昏迷不醒。
前路,依然是一片迷茫的黑暗。
玉宸子道长环视一周,看着疲惫、重伤但眼神依旧未曾放弃的众人,沉声道:“当务之急,是恢复伤势,稳固此地。待叶小友情况稍稳,我们需从长计议。玄灵姑娘,你记录的数据至关重要,或许能从中找到新的线索。阿帕,琪雅,你们与祖灵的感应,也是我们了解敌人动向的关键。”
他抬头望向沉寂的“共鸣水晶”和浩瀚的星空投影:“此地暂时安全,且有星能滋养,是难得的休整之所。我们……需要时间。”
所有人都默默点头。劫后余生的疲惫与伤痛如潮水般涌来,但没有人选择躺下。他们挣扎着,以各自的方式,开始在这片星空下的废墟中,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等待着……下一次黎明,或者下一次风暴的来临。
而昏迷中的叶辰,他的意识依旧沉沦在无尽的黑暗与破碎的记忆洪流中,唯有那右臂深处,新生的“嫩芽”与体内缓慢复苏的星辰之力,如同黑夜中最顽强的萤火,悄然诉说着不灭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