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弟子是在一个细雨蒙蒙的清晨抵达龙虎山别院的。
来者仅有三人,却个个气度不凡。为首的是位身着青灰色道袍、背负古剑的中年道人,道号“凌云子”,乃蜀山剑阁当代执事长老之一,面容清癯,目光锐利如剑,周身剑气引而不发,却自有一股斩破虚空的锋锐之意。其身后跟着两名年轻弟子,一男一女,皆作劲装打扮,背负长剑,神情恭谨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与锐气,男弟子名唤“李慕风”,女弟子名唤“苏蝉”。
玉衡子真人与静云道长亲自出迎,将三人引入客堂奉茶。稍作寒暄后,凌云子便直奔主题。
“玉衡子道兄,静云师侄,冒昧来访,实乃蜀山对叶辰道友所提及的‘侵蚀’之患与‘秩序’之道,甚为关切。”凌云子声音清朗,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蜀山剑阁传承之中,亦有关于‘域外心魔’、‘虚空邪秽’之记载,其描述特性,与秦虎队长传递回的关于‘侵蚀能量’的部分报告,颇有相似之处。掌门师兄特命我携《镇魔录》残卷副本及相关心得前来,与叶辰道友及诸位交流印证,或可有所助益。”
说着,他示意弟子李慕风捧上一个尺许长的紫檀木匣。匣盖打开,里面是几卷颜色古朴、以特殊丝线捆扎的玉简,以及一部以不知名兽皮为封、纸张泛黄脆弱的线装古册。
“《镇魔录》乃蜀山前辈历代镇压邪魔外道之心得汇编,其中‘异界篇’残卷,记载了数例疑似非本界之邪异入侵事件,描述虽简略,且多混杂传说臆测,但提及的‘万物衰朽’、‘灵气枯死’、‘法则扭曲’等迹象,与贵方描述的侵蚀特性确有相通。”凌云子解释道,“此外,蜀山剑修,讲究‘以心御剑,以剑明心’,对心魔、外邪侵扰神魂、污染道基之研究,亦有些许独到之处。或可对叶辰道友稳定心神、抵御侵蚀侵染有所参考。”
玉衡子真人郑重接过木匣:“凌云子道兄及蜀山高义,老道代叶小友先行谢过。叶小友正在静室调养,此刻应是早课方毕,诸位请随我来。”
一行人穿过回廊,来到叶辰所在的静室。静云先行入内通传。
叶辰已感知到几道陌生的、锋锐中带着审视意味的气息临近,此刻收功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月余静养,他气色已大为好转,虽依旧清瘦,但眼神湛然,气息沉静,自有一股历经劫难后的从容气度。右臂衣袖特意放长,遮掩了其下的异状。
“叶道友,蜀山剑阁凌云子长老携弟子前来拜访。”静云引着三人入内。
叶辰拱手为礼:“晚辈叶辰,见过凌云子长老,两位道友。有伤在身,未能远迎,还望海涵。”
凌云子目光如电,在叶辰身上一扫,掠过其右臂时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还礼道:“叶道友客气。道友力抗邪魔,守护封印,重伤如此,犹自强撑,此等风骨,令人钦佩。蜀山僻处西陲,闻听此间异事,特来叨扰,望能略尽绵薄之力。”
双方落座,静云奉上清茶。凌云子也不多客套,直接切入正题,将蜀山对“域外心魔”、“虚空邪秽”的理解,以及《镇魔录》残卷中的相关记载择要道出。
蜀山的记载更偏向于“能量生命”或“规则现象”层面的入侵。所谓“域外心魔”,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妖魔鬼怪,而是一种能够扭曲生灵心智、污染能量本质的“概念性存在”或“规则碎片”,它们往往伴随“天裂”(可能指时空裂隙或陨星坠落)而来,所过之处,生灵癫狂,地脉枯竭,物质衰变,与侵蚀能量造成的“停滞”与“同质化”确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蜀山先辈的描述更强调其“活性”与“侵蚀性”,而非纯粹的“惰性”。
“我蜀山剑修,以‘剑心通明’为要旨。”凌云子缓缓道,“剑心者,澄澈无碍,坚固不摧。应对此类无形无质、专攻心神与能量本质之邪秽,首要便是稳固道心,澄澈神魂,使邪秽无隙可乘。其次,我派秘传之‘破邪剑罡’、‘涤魂剑吟’,乃至更高深的‘法则之剑’雏形,皆是以自身纯粹剑意与大道感悟,模拟或引动某种至阳至刚、或专克邪祟的天地法则之力,进行对抗与净化。”
他看向叶辰:“闻听叶道友于重伤之际,领悟某种‘秩序’真意,竟能暂时压制那侵蚀之力,此道与我蜀山‘法则之剑’之理,或有殊途同归之处。不知叶道友可否稍作阐释,或许能相互启发?”
叶辰略一沉吟,也不藏私,将自己对“秩序符文”的领悟,以及在右臂侵蚀区域尝试“观想解析”的初步心得,择其可言之部分,缓缓道出。他着重描述了侵蚀能量那种“导向停滞的畸变秩序”特性,以及自己尝试以“秩序”之力进行理解、调和而非单纯对抗的思路。
“畸变秩序……调和而非对抗……”凌云子听得目光连连闪动,手指不自觉地在膝上轻轻敲击,似在推演。“妙!此思路确实另辟蹊径。我蜀山先辈多是以更强、更纯粹的‘正法’之力强行破邪,如烈火焚雪。然叶道友之法,更像是……‘梳理乱麻’、‘矫正偏差’?若那侵蚀真是一种‘错误’或‘极端化’的秩序,此法或许更具根本性。只是……”他眉头微皱,“此法对施法者自身‘秩序’领悟要求极高,且需对那‘畸变秩序’有深刻认知,风险亦是不小。”
叶辰点头:“确是如此。晚辈亦是摸着石头过河,幸得一枚偶然所得的古戒,其性似乎偏向‘秩序’与‘调和’,于研究之中多有助益。”他抬起右手,衣袖微褪,露出那枚样式古朴的暗银色戒指。
凌云子与两名弟子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凌云子凝神观察片刻,眼中讶色更浓:“此戒……非金非玉,纹路古拙,隐有大道气韵,确非凡品。其气息……中正平和,却又暗藏枢机,与叶道友所言颇为契合。不知可否感知一二?”他征询地看向叶辰。
叶辰略一犹豫,随即点头,将手伸出少许。
凌云子并未直接触碰,而是并指如剑,隔空虚点,一缕极其精纯凝练、隐含雷火之意的剑意细丝,小心翼翼地向戒指探去。
就在剑意细丝即将触及戒指表面的瞬间,戒指内圈那些神秘字符,倏地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乳白色流光!一股冰冷、沉凝、不容侵犯的秩序波动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并未攻击,却仿佛一道无形的墙壁,将那缕剑意细丝轻柔而坚定地“推开”,令其无法真正接触戒面。
凌云子神色一凛,迅速收回剑意,眼中震惊之色难以掩饰:“好强的秩序自主性!此戒……竟似有灵?不,非是器灵,更像是……某种高度固化、自带防御规则的法度具现!叶道友,此物来历,恐怕极为惊人!”
李慕风和苏蝉也是面露惊容,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师尊的剑意被如此轻易且“规则”地拒之门外。
叶辰心中亦是一动,凌云子的试探,再次印证了戒指的不凡。“此戒乃偶然得自一处古修遗迹,具体来历已不可考。确与那‘巨神之骸’似有渊源。”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巨神之骸”与“星舟”的猜测。当听到叶辰和玄灵关于“星舟坠毁”、“生态维持单元”、“侵蚀可能源于核心污染或泄露”的推断时,凌云子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星舟……天外载具……”他喃喃自语,“若真如此,那古巫教、阴影教派所求,恐怕骇人听闻。启动星舟?召唤星舟所属之存在?亦或……利用星舟残骸,打开通往其来处之通道?”他猛地抬头,眼中剑光吞吐,“此事,必须即刻禀明掌门,提请天下正道会商!若真有域外势力或存在窥伺,绝非一派一地之事!”
交流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双方皆感获益良多。蜀山带来了关于“异界侵蚀”的不同视角和剑修固心破邪的法门,而叶辰的“秩序调和”思路与“星舟”猜测,也给了蜀山众人极大的震撼与启发。
临别前,凌云子将《镇魔录》残卷副本及几枚记载了蜀山固魂清心、破邪剑罡基础法门的玉简留给叶辰。“叶道友,你之伤,非独肉身躯壳之损,更有神魂道基之厄,兼有异力纠缠。万望保重,循序渐进。蜀山愿与道友及天师道、749局并肩,共探此弥天迷雾。若有需处,传讯即可。”
送走蜀山众人,静室恢复安静。叶辰看着案几上的蜀山典籍,又看了看手上的戒指,目光深远。
蜀山之剑,锐意进取,破邪显正。而他的路,则是以“秩序”为基,调和转化,兼容并蓄。道虽不同,却可相佐。
窗外的细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天光破云而出,照亮了苍翠的山林。新的盟友,新的视角,新的线索……前方的路,在迷雾中似乎又清晰了那么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