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侧峰别院的日子,安静得近乎凝固。远离了安第斯山脉的险恶与喧嚣,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拉长,化作了竹林间的清风、溪流中的潺音,以及静室内那缕永不间断的袅袅药香。
叶辰的疗伤生活,规律得近乎刻板。
每日寅时初(凌晨三点),天色未明,他便在玉榻上自然转醒。无需催促,重伤初愈的身体对灵气与修复有着本能的渴求。他并不立刻起身,而是保持卧姿,意念沉入丹田,引动那微弱却日渐坚韧的五行循环,开始一日中第一个大周天的运行。此时山中灵气最为清冽纯净,万籁俱寂,正是温养神魂、吐纳灵机的绝佳时辰。
循环运行三十六周天后,天色微熹。静云道长会准时送来第一份温补灵膳和调理丹药。灵膳多用山间珍稀药草配合灵谷、禽肉熬制,药力温和,易于吸收。丹药则是玉衡子真人根据叶辰每日脉象变化,亲自调整配伍炼制,或固本,或培元,或安神,或通络。
服食之后,是例行的金针疏导。玉衡子真人手法精妙绝伦,数枚细若牛毛的金针,或刺或捻,精准地作用于叶辰体内淤塞最重、或与侵蚀能量僵持区域的数个关键窍穴。针尖渡入的精纯真元,如同最高明的向导,帮助叶辰自身的真元更有效地冲刷淤塞,抚平暗伤,并维持右臂侵蚀区域的脆弱平衡。这个过程往往持续半个时辰,伴随着细微的酸麻胀痛,却也是每日修复进展最显着的时段。
金针之后,叶辰会在静云或侍奉道童的搀扶下,于别院幽静的小径上缓步行走半个时辰。步履缓慢,与其说是行走,不如说是移动式的冥想。他感受着脚下地脉的律动,呼吸着山林间饱含生机的空气,观察着一草一木的枯荣变化,将自身那新生的、以“秩序”为核心的五行循环,与外界天地进行着极细微的共振与调和。这是对“道”的感悟,也是对肉身与天地连接的重建。
午时,简单用些清淡灵膳后,是叶辰自行安排的深度调息与专项研习时间。他不再进行大周天运转,而是将心神集中在特定的“课题”上。
有时,他会将大部分意识沉浸于右臂的“侵蚀实验场”。以一丝经过戒指秩序波动“同调”过的真元为探针,极其缓慢、小心翼翼地接触灰黑色能量的最边缘。不追求解析或控制,仅仅是最基础的“观察”与“记录”——记录其能量波动的频率、对外界刺激的反应、与自身五行之力接触时的细微变化,以及戒指秩序波动介入时产生的种种效应。这个过程枯燥且充满风险,稍有激进便可能引发侵蚀反扑,必须全神贯注,如履薄冰。但每日坚持下来,他对这股侵蚀能量的“脾性”了解逐渐加深,那僵持区域的边界,似乎也因这种持续的、温和的“接触”而变得略微模糊、松动了一丁点,侵蚀能量本身的攻击性似乎也隐有减弱。
有时,他会专注于观想和揣摩那枚“秩序符文”。这枚由他领悟、融合了“秩序源血”信息、并在对抗侵蚀中不断完善的符文虚影,是他新力量体系的核心。他尝试在识海中临摹其结构,理解其每一道纹路所代表的“调和”、“稳定”、“衍生”、“规范”等抽象概念,思考如何将其更圆融地嵌入五行循环的每一个环节,甚至如何以其为模板,去“翻译”或“重构”其他属性的力量,包括……那一丝丝正在被观察的侵蚀能量。这个过程玄之又玄,进展缓慢,却让他对“秩序”本质的理解,如滴水穿石般,一丝丝加深。
偶尔,他也会取出那枚暗银色戒指,放在掌心,以极其微弱的神识和调整后的真元去触碰、感应。戒指大部分时间沉寂,只有当他尝试模拟某种特定频率的“秩序波动”(往往借鉴自玄灵监测到的S-波数据),或者当他心神专注于“生态”、“净化”、“生命循环”等概念时,戒指才会传来微弱的温热感,内圈的字符偶尔流淌过一丝微光。叶辰不会强行深入,只是将这些反应默默记下,与玄灵分享,作为未来探究的线索。
申时左右,玄灵通常会带着他最新的数据分析或奇思妙想跑来“串门”。两人在静室中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对着平板电脑上的波形图和公式,或者对着一块记录了某种奇特能量反应的山石样本,低声讨论,时而争论,时而恍然。玄灵的科学思维和数据分析能力,为叶辰提供了观察自身与戒指问题的全新视角;而叶辰的修真见闻和对能量本质的直觉,也常让玄灵感触良多,激发新的研究思路。静云在一旁烹茶,偶尔听到某些过于“离经叛道”或“异想天开”的讨论,也只是微微摇头,并不打扰。
晚膳后,叶辰会进行最后一次舒缓的调息,主要是温养白日可能因研习而略有损耗的心神与经脉,为夜间身体自发的深度修复做好准备。亥时末(晚上九点),准时歇息。
山中不知岁月长,转眼便是月余。
这一日,例行调息完毕,玉衡子真人收针,仔细探查叶辰脉象,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叶小友,你恢复之速,远超老道预期。脏腑暗伤已愈七八,经脉淤塞打通过半,新生的道基稳固异常,甚至比受伤前似更多了一丝……嗯,圆融通透之意。只是这右臂侵蚀……”他微微蹙眉。
叶辰活动了一下右臂,依旧麻木沉重,灰黑色纹路没有丝毫消退迹象,但他能感觉到,那种与自身力量的“对抗感”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近乎“共生”的僵持。“侵蚀顽固,但似乎已彻底‘惰化’,不再主动侵袭。晚辈正尝试与之‘沟通’,暂无大碍。”
玉衡子点头:“你能如此冷静对待,甚好。切记循序渐进,万不可操之过急。对了,你托玄灵小友查阅的天师府古籍副本,首批已送至他的实验室,其中确有一些关于‘星陨’、‘异铁’(可能指代天外金属)、以及古时‘方士寻访秘境’的零星记载,虽大多荒诞不经,但或许有可参详之处。”
叶辰谢过。这时,静云走了进来,面带喜色:“叶道友,琪雅姑娘那边传来好消息,她今晨已能短暂睁眼,认得阿帕副祭了!虽然还很虚弱,无法言语,但意识明显在恢复。库西大萨满的神魂波动也比之前活跃了些许。玄真师兄已能下地行走,正在整理此次南美之行的详细报告。”
都是好消息。叶辰心中微松,又问:“秦队长和长春子前辈那边,可有新消息?”
静云神色稍敛:“秦队长传讯,749局联合各派,已初步锁定古巫教在东南亚的一处隐秘据点,正在筹划行动。阴影教派行踪依旧诡秘,但其在欧洲的活动迹象有所增加。长春子师伯与留守人员密切监控‘巨神之骸’,封印稳固,但那种与你戒指的微弱周期性共鸣依旧存在,规律难寻。”
山外风雨欲来,山中岁月却静好。叶辰知道,这份宁静是暂时的,是无数人努力守护的结果。他必须抓紧这宝贵的喘息之机。
送走玉衡子和静云,叶辰独自站在静室窗前,望着窗外被夕阳染成金红的竹林溪流。右臂的麻木感依旧,体内真元依旧微弱,但那种重伤初醒时的虚弱与彷徨,已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力量感,源于对自身伤势的清晰认知,对恢复道路的明确规划,以及对“秩序”之道更深层次的触摸。
山中日月,滋养的不仅是肉身,更是心性与道基。当蛰伏结束,破关而出之时,他或许已非昨日之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