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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东,孙府。

正厅之内,气氛再次充满无形的凝重与对峙。

孙策依旧高踞主位,玄色常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但与上次烦闷纠结的模样不同,此刻他眉宇舒展,嘴角噙着一丝近乎张扬的笃定笑意,背脊挺得笔直,宛如一头雄狮,自信满满地俯视着自己的领地。

而让他如此气定神闲的根源,正是安然坐在他身侧的人。

周瑜一身月白常服,外罩一件银灰色暗纹披风,风尘仆仆之色已然洗去,只留下通身的清贵与从容。

他眸光如静水深流,稳稳地投向厅门方向。

果然,未让厅内两人久候,通传声刚落,刘备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代表蜀汉的庄重朝服,步履沉稳。

然而,当他的目光掠过孙策,最终定格在那个月白身影上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眉头不受控制地紧紧蹙起,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棘手的阴霾。

周瑜……他也在。

而且,看孙策那副样子,两人显然已达成高度一致。

刘备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迅速调整,硬着头皮,维持着应有的礼仪,步入厅中,在客位落座。

案几上茶烟袅袅,他却无心品鉴。

刚一坐下,刘备便率先开口,声音平稳,却将矛头直指周瑜,语带双关:

“周都督今日也来了?哦不,瞧我这记性,如今该称——周太守了。”

他将“太守”二字稍稍加重,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周瑜。

南郡太守——这个本该他刘备调度的位置,此刻仍牢牢握在周瑜手中,无疑是是他心头一根刺。

周瑜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他抬起眼,目光平和地迎向刘备,语气轻松,却字字清晰:

“公瑾虽贪恋南郡山川壮美、民风淳朴,实是舍不得那好风光——”

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刘备眼中掠过的晦暗,才续道:

“然,主公有令,召我回江东商议要事,不得已,只好暂别南郡了。”

此言一出,不仅坐实了他对南郡的掌控与喜爱,还有一种……近乎炫耀的语气。

刘备双眼微眯,锐利的目光在周瑜身上逡巡,最终定格在他曾经中箭的腰腹位置。

他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关切,实则暗藏机锋:

“看来,周太守的箭伤,已然大好了?”

他想提醒周瑜,也提醒孙策,江陵一战,东吴赢得并不轻松,周瑜本人也是死里逃生。

周瑜面色不变,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未曾消减。

他从容地抬手,轻轻覆上自己右肋旧伤的位置,动作自然,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与压迫:

“有劳刘将军挂心。”

“托主公洪福,我已恢复如初。”

他抬起眼,直视刘备,眸中寒光一闪:

“如今,已可……再次上马提枪,领兵杀敌。”

“领兵杀敌”四字,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厅里。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刘备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额角多了几滴冷汗。

可周瑜似乎还觉得不够,他忽然话锋一转,语气里竟带着一丝打趣的疑惑,目光探究地看向刘备:

“对了,不知……诸葛军师近来可还安康?”

“之前在江陵,我与孔明一席谈后,似是听闻……他回去后身体略有不适?”

他故意说得模糊,却精准地刺中了刘备另一处痛脚。

江陵城下,周瑜与诸葛亮的心理较量,最终以诸葛亮气急攻心、险些晕厥告终,这无疑是蜀汉方面极不光彩的一笔。

提到诸葛亮,刘备一直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握紧,手背青筋微现。

他脸色沉了下去,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厅中空气瞬间绷紧,弥漫开浓浓的火药味。

“咳。”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主位上的孙策似乎终于看够了戏,清了清嗓子。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手随意地支着下巴,看着周瑜,语气看似严厉,但那浓眉目中却闪烁着促狭笑意:

“公瑾,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孔明先生乃蜀汉股肱,人家胸襟似海,智谋超群,岂会因几句言语切磋,就气得卧床不起呢?定是你听信了讹传。”

可他这哪里是责备周瑜,分明是配合着周瑜,将那“险些晕厥”的传闻坐实,再用反话狠狠地揶揄了一番。

刘备胸口起伏了一下,已然明了今日这二人一唱一和,绝无善意。

他压下翻涌的怒火,冷笑一声,声音也冷了下来:

“孙将军,周太守,二位不必在此一唱一和,言语讽刺。我此番前来江东,是为共商抗曹大计,绝非为了在此徒受口舌之气!”

他不再迂回,目光灼灼地射向孙策,直接切入核心:

“说吧,过去这许多时日,南郡借驻之事,孙将军……究竟考虑得如何了?还请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然而,他话音刚落,周瑜已淡然接过了话头:

“此事,刘将军不必再问主公了。关于南郡,本太守已定夺——”

“此地,乃我东吴将士鲜血换来之疆土,系江东门户安危,绝不会外借。”

“刘将军,您还是……趁早打消此念,别再惦记南郡了,还是把目光放回您的蜀地吧。”

“当真?!”

刘备如遭重击,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案几被带得微微一晃。

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急怒:

“孙伯符!周公瑾!你们……你们可知这是千载难逢之机?曹操在北,虎视眈眈!我愿为前锋,而你们东吴只需允我大军借地驻扎,届时……”

“届时——”

孙策也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动作懒散。

他打断了刘备激昂的陈词,掏了掏耳朵,仿佛听到了什么不耐烦的废话,然后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却毫无温度:

“届时你刘玄德不仅可以名正言顺进驻我东吴要地,消耗曹贼实力,更能趁势经营,广收人心,待时机成熟,便将南郡悄无声息地……据为己有。”

他摊了摊手,无奈叹气:

“玄德啊玄德,后面这些算计,伯符我就替你说了啊。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绕那些弯弯肠子?”

说罢,他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浑身的骨头节都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而后他一把揽住身旁周瑜的肩膀,力道亲昵又不由分说:

“走了走了,公瑾!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跟这儿费什么口舌?别坏了我们喝酒的兴致!我府里新得了两坛二十年的陈绍,就等你来品鉴呢!”

他拉着周瑜,转身就朝厅后走去,二人步履轻松,再也不回头看刘备一眼,仿佛身后站着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哎——孙将军!周……”

刘备急切地跟上一步,话才出口。

可孙策头也没回,只是懒洋洋地挥了挥另一只空着的手,洪亮又不耐烦的声音远远传来:

“玄德公!此时天色尚早,正好赶路!慢走——不——送——喽!”

尾音拖得老长,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

刘备僵立在原地,伸出的手缓缓垂下,紧握成拳。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并肩而行的背影消失在华丽的屏风之后,听着他们渐行渐远的、甚至带着笑意的低语,胸口如同被一块巨石死死堵住,憋闷得几乎要炸开。

直到两人的身影转过雕花廊柱,彻底隔绝了前厅可能投来的视线——

孙策一直紧绷着、维持着的威仪和漫不经心神态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

他扭过头,眼睛瞪得溜圆,紧张兮兮地朝背后张望了一下。

确认刘备身影没跟上来后,孙策憋了许久的情绪如同开闸洪水,轰然爆发。

“哈——哈哈哈——!!”

他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声音洪亮震得廊檐下似乎都有灰尘簌簌落下。

他笑得前仰后合,一手用力拍打着自己结实的大腿,发出“啪啪”的闷响:

“公瑾!公瑾!你刚刚可瞧见了?瞧真切了没有?”

他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使劲用手肘去撞身旁相对“矜持”的周瑜,眉飞色舞,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周瑜脸上了:

“那刘备!刘玄德!刘皇叔!他那张脸,哈哈哈!依我看,比关羽头上那顶宝贝绿帽子还要绿上三分!畅快!真是畅快啊!哈哈哈!”

周瑜原本只是唇角微扬,眼中含着清浅的笑意。

可看着孙策这般毫无形象地大笑,被他这么一撞一问,那笑意也终于忍不住荡漾开来,眉眼弯弯。

“伯符啊伯符,”

周瑜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带着些许无奈,还有对孙策的调侃:

“我今日真不该听你的。你我堂堂东吴之主、南郡太守,刚刚在正厅之上,如同市井小儿斗气般,一唱一和,专挑人痛处戳……若此事将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原来,方才厅上那番看似随意的对话,竟大半是孙策事先精心“策划”好的,并且他非要周瑜配合着演。

孙策一听周瑜这话,毫不客气地抬手,照着周瑜的肩胛骨就是结实的一拳,力道不轻,砰然有声。

“切!你这人!少来跟我这一套!”

孙策眯着眼看着他,促狭地说:

“少跟我这儿装什么道貌岸然、老成持重。方才那自称能‘领兵杀敌’的是谁?那问孔明‘身体可好’的是谁?嗯?!”

孙策又没好气照他肩膀锤了一下:

“哼,明明心里头开心极了、解气极了吧!只怕比我还急着出一口这恶气呢!真当我瞧不出来?”

周瑜被他这直白的话戳中了小心思,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故意避开孙策的目光,低下头,伸出手,慢吞吞地整理起刚才被孙策锤打而弄出褶皱的衣襟。

“下……下不为例。”

他闷声吐出四个字,算是承认,却又想维持最后一点“风度”。

孙策见状,得意地“哼”了一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懒得理你这口是心非的家伙!”

孙策一挥手,觉得跟这个“假正经”的兄弟掰扯这个没意思。

他眼珠子一转,目光扫过廊外明媚的春光,一个主意冒上来,顿时又兴奋起来。

他再次伸出手,牢牢抓住了周瑜的手腕,不由分说就往外拉。

“走走走!在这儿废话什么?闷了好些天,骨头都僵了!快陪我去练武场,咱俩好好比试比试!正好活动活动筋骨,也让我瞧瞧,你这‘恢复如初’的周太守,手上功夫有没有撂下!”

他的力气极大,语气又是不容拒绝的兴高采烈。

周瑜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只得无奈地跟上他的步伐,口中似乎还在低声说着“伯符你慢点……”之类的话,但终究拗不过孙策的蛮力与热情,被半拖半拽地,朝着练武场方向去了。

此时阳光正好,将两人并肩拉扯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地上。

褪去“主公”与“都督”的威仪光环,暂忘“夫君”与“父亲”的沉重责任——

伯符与公瑾,依旧是最初那两个并肩闯荡、快意恩仇的江东少年。

二人心底最深处,始终为彼此保留着一块未经尘染的天地。

那里仍藏着未泯的赤子童心,仍跃动着最纯粹的少年意气,仍会为了一场小小的、精心策划的“报复”而心照不宣、击掌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