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柱蹲在自家那台掉漆的缝纫机旁,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机械图纸,鼻尖快贴到纸面上了。昏黄的灯泡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斑驳的墙面上,像个歪歪扭扭的惊叹号。
“他娘的,这齿轮模数到底咋算?”他低声骂了句,用沾满机油的手指在图纸上戳了戳,指腹蹭掉块墨迹,露出下面更复杂的传动示意图。桌角堆着七八个铁皮盒,里面全是他这阵子跑遍废品站、机修厂淘来的“宝贝”——生锈的齿轮、断成两截的连杆、画着半截油路图的旧报纸。
“哥,你又熬半夜?”门口探进个脑袋,是何雨华,十七岁的小伙子,瘦得像根豆芽菜,眼里却亮得很,手里还攥着个拆开的闹钟,齿轮零件撒了满手心。
何雨柱抬头瞪他:“咋还不睡?明天不用去街道工厂糊纸盒?”嘴上凶着,却把图纸往旁边挪了挪,腾出块地方,“过来,看这个。”
何雨华颠颠跑过来,把闹钟零件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凑过去看图纸:“这是……机床?”
“算你有眼力。”何雨柱得意地挑挑眉,指着图纸上的齿轮组,“你看这主动轮带动从动轮,跟你拆的闹钟原理一样,就是个儿大了点,齿密了点。”他抓起个生锈的齿轮,“就像这玩意儿,你得先学会量齿距,差一毫米都转不动。”
何雨华的手指轻轻抚过图纸上的线条,喉结动了动:“哥,你弄这些……真是为了我?”
“不为你为谁?”何雨柱敲了下他的脑袋,“总不能让你一辈子糊纸盒吧?学会这个,进机修厂当学徒,不比风吹日晒强?”
这话戳中了何雨华的痒处。他打小就爱琢磨机械,上次偷偷拆了院里张大爷的收音机,愣是原样装回去了,还多了个能亮的小灯珠。可家里条件摆在这儿,初中毕业就没书读了,只能去街道工厂混日子。
“可……这太难了。”何雨华盯着图纸上密密麻麻的标注,眼圈有点红,“我连初中数学都没学全,哪看得懂?”
“难个屁!”何雨柱抓起个闹钟齿轮往他手里塞,“你拆闹钟的时候,不也说难?现在不照样拆得溜?这玩意儿跟闹钟一个理,就是多几个零件,多几道工序。”
他起身从床底下拖出个木箱,哗啦一声掀开盖子,里面全是他攒的“教具”——带刻度的钢板尺、缺了角的游标卡尺、缠满胶布的扳手。“看见没?这都是哥跑遍废品站淘的,明天起,每天下班教你俩小时。”
何雨华摸着那把锈迹斑斑的游标卡尺,指腹蹭过模糊的刻度,突然抬头:“哥,你白天在食堂炒菜,晚上回来教我,不累吗?”
“累个球!”何雨柱嘴上硬,却偷偷揉了揉发酸的腰。他这阵子为了淘图纸,下班就往机修厂钻,跟老伙计们递烟送酒,才弄来这几张快磨烂的旧图纸。昨天为了抢个带齿轮的旧车床,还跟收废品的干了一架,胳膊上现在还青着。
“哥,要不……算了吧。”何雨华看着他胳膊上的淤青,声音发堵,“我糊纸盒也挺好的……”
“挺好个屁!”何雨柱突然拔高嗓门,吓得桌上的齿轮都跳了跳,“你以为哥愿意遭这罪?我是想让你将来能挺直腰杆!不用看二大妈那老虔婆的脸色!”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何雨华心里。他忘不了二大妈上次分配工作时,指着他鼻子说“没文化就该去糊纸盒”,那眼神比冬天的风还冷。
“学!”何雨华突然攥紧拳头,眼里冒光,“哥,我学!再难我都学!”
何雨柱心里一暖,抓起块抹布往他手里塞:“先把这堆齿轮擦干净,练眼力。记住,搞机械的,眼里不能揉沙子。”
接下来的日子,何家就没消停过。何雨柱下班拎着菜篮子回来,先把何雨华叫到缝纫机旁,铺开图纸当教材。他文化不高,讲不明白术语,就拿食堂的工具打比方:“你看这曲轴,就像咱剁肉馅的剁刀,得上下动得匀,不然肉馅就剁不碎。”
何雨华学得快,往往何雨柱举一个例子,他就能举一反三。有次卡在“连杆传动”上,盯着图纸熬到后半夜,突然抓起个筷子当连杆,在桌上比划:“哥!是不是这样?主动杆带着从动杆,就像筷子夹菜,一前一后才夹得稳!”
何雨柱乐得直拍大腿:“对喽!就是这个理!”他顺势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肉包子,“奖励你的,刚从食堂顺的。”
可麻烦也跟着来。二大妈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这事,叉着腰堵在院门口:“何雨柱,你弟弟不好好糊纸盒,整天捣鼓些破烂,想上天啊?”
何雨柱把何雨华护在身后,瞪回去:“我弟学本事,碍着你啥了?总不能让他跟你家小子似的,天天在街上晃荡吧?”
二大妈被噎得直翻白眼,却没辙。院里的傻柱听说了,拎着瓶二锅头就来了:“柱子,我瞅雨华这小子行,我认识机修厂的老王,等他能看懂图纸,我帮你搭个话。”
何雨柱眼睛一亮,赶紧塞了两个刚出锅的肉包子过去:“谢了傻柱!回头给你炒个硬菜!”
有了傻柱的承诺,何雨柱更上心了。他特意跟机修厂的老王换了班,连着三个晚上蹲在厂里,看师傅们拆机床,手里的小本子记满了歪歪扭扭的笔记。有次差点被厂长逮住,钻床底下躲了半宿,膝盖都磕青了。
“哥,你膝盖咋了?”何雨华看着他裤腿上的血迹,眼圈红了。
“没事,蹭的。”何雨柱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翻开新画的简易图,“你看,这是我今儿在厂里画的,把机床拆成这样,是不是就简单多了?”
图纸上,复杂的机床被拆成一个个小模块,旁边标着“像剁肉机”“像和面机”的注解。何雨华看着那些接地气的比喻,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就掉了眼泪。
三个月后,何雨华拿着自己画的传动示意图,站在了机修厂老王面前。老王瞅了半天,突然拍着桌子:“这小子是块料!明天来上班!”
那天晚上,何家的灯亮到后半夜。何雨柱把所有图纸铺在桌上,挨个给何雨华讲注意事项,嘴里的烟一根接一根,烟灰掉了满桌都没察觉。
“哥,谢谢你。”何雨华突然说。
何雨柱愣了下,狠狠吸了口烟,把烟头摁灭在铁皮盒里:“谢啥?你是我弟。”他起身往锅里添水,“给你煮两个鸡蛋,明天第一天上班,吃了有劲。”
火光跳动,映着墙上兄弟俩的影子,一个高,一个矮,紧紧挨在一起。何雨柱看着锅里翻滚的鸡蛋,突然觉得,那些跑断的腿、熬红的眼、胳膊上的淤青,都值了。
窗外,傻柱哼着小曲往家走,手里还拎着瓶二锅头——他刚跟何雨柱约好,等雨华发了第一笔工资,就去小酒馆好好喝一顿。胡同里的灯一盏盏灭了,只有何家的灯,亮得像颗不落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