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寒夜暖炉话春事
后半夜的风来得猝不及防，卷着细碎的雪籽，噼里啪啦地打在糊着绵纸的窗棂上，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沈未央起身，从墙角抱来一捆劈好的松木，挑了块油脂饱满的投进炭炉里。火苗“轰”地一声窜起来，橙红色的火光舔舐着炉壁，瞬间将不大的屋子映得亮堂又温暖。
崔杋守在炉边，手里翻弄着烤得滋滋冒油的红薯。红薯表皮早已烤得焦黑，裂开的缝隙里渗出金黄的糖汁，滴落在炭火上，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甜糯的香气混着松木特有的清冽气息，在屋里弥漫开来，驱散了夜的寒凉。
“听听这风声，怕是要下一场正经的小雪了。”沈未央拢了拢身上的厚棉披肩，走到窗边，指尖轻轻触了触冰凉的窗纸。窗外漆黑一片，只有风声呼啸而过，卷起雪籽打在纸上的声响，细密又急促。她微微蹙眉，转头看向崔杋，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山路本就崎岖，明早一准结了冰，滑得很，你说那桃树苗，怕是不好找了。”
崔杋闻言，低头笑了笑，伸手从炉边拿起一个烤得最软的红薯。他用帕子垫着，轻轻掰开，一股滚烫的热气裹挟着甜香扑面而来，金黄的瓤肉绵密细腻，淌着蜜似的糖汁，看得人食指大动。“急什么，”他将冒着热气的红薯递到沈未央手里，声音温和，“等雪停了，日头把山路晒暖了再去也不迟，左右开春还早，不差这几日。先尝尝这个，我烤了许久，甜得很。”
沈未央连忙接过，指尖被烫得微微发颤，却舍不得松手。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绵密的红薯混着焦香在嘴里化开，甜意瞬间漫遍四肢百骸，烫得她忍不住微微哈气，眉眼间却漾着满足的笑意：“甜是真甜，就是太烫了。”她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似的，抬眼看向崔杋，眼底满是憧憬，“你说，咱们开春种的那棵桃树，明年真的能结果吗？”
“只要你上心照料，浇水施肥，肯定能。”崔杋看着她那副馋兮兮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容温柔，“等明秋结了果，先挑最大最甜的给张婶和李叔送去。剩下的咱们剥了皮，熬成桃酱，装在陶罐里封好，冬天就着馒头吃，保管香甜。”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几声“砰砰”的敲门声，裹着风雪的寒意，在夜里格外突兀。崔杋起身，随手披了件厚棉袄，快步走向院门。拉开门栓的瞬间，寒风裹挟着雪沫子灌了进来，只见张婶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站在漫天风雪里，头发上、眉毛上都沾了一层白霜，鼻尖冻得通红。
“张婶！这么大的雪，您怎么还跑出来了！”沈未央见状，连忙上前，伸手将张婶往屋里拉，又赶紧把炉边的椅子挪过来，“快到炉边烤烤火，暖暖身子，这夜里多冷啊。”
张婶拍了拍身上的雪沫子，笑着摇摇头，将怀里的布包递到崔杋手里：“看这天色，怕是要下几天雪呢。我估摸着你们要搭葡萄架，家里剩下的棉线都拿来了，结实得很。你们先用这个把院里那几株葡萄藤绑牢些，省得被大雪压断了枝桠，开春就长不好了。”
崔杋接过沉甸甸的布包，触手温热，心里更是暖烘烘的。他看着张婶冻得发红的脸颊，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反复道：“张婶您也太周到了，真是麻烦您了。”
张婶摆摆手，搓着冻得发僵的手凑到炉边，火光映得她的脸格外红润。她烤了会儿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笑着说道：“对了，我听李叔说你们要种桃树？正好我娘家侄子在苗圃做事，专门培育果苗的。明天我让他送两棵嫁接好的桃树苗来，比你们去山里挖的野树苗长得快，养护得好，明年就能挂果呢。”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沈未央惊喜地睁大眼睛，脸上满是雀跃，原本还在担心山里的树苗成活率不高，这下可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这有什么，邻里邻居的，互相帮衬本就是应该的。”张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里面是深褐色的姜糖块，“对了，这是我女儿前几日送来的姜糖，驱寒暖身的好东西，你们夜里含着吃，能暖暖嗓子。”
姜糖的辛辣混着烤红薯的甜香，在暖炉边交织萦绕，成了寒夜里最动人的味道。崔杋转身走到柜边，从里面翻出两罐封得严实的酒坛，笑着递给张婶：“张婶，尝尝这个，是我爹早年酿的米酒，埋在地下好些年了，温热了喝，最是暖身子。”
雪越下越大，院外的世界渐渐被皑皑白雪覆盖，白茫茫一片，静谧无声。炭炉里的火烧得正旺，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将三人的影子拉得悠长。他们围坐炉边，听着窗外雪落的簌簌声响，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开春的计划——桃树种在院角的空地上，葡萄架搭在槐树下，夏天正好能遮阴；等葡萄熟了，就请李叔一家和张婶来院里吃酒尝鲜；连收葡萄时要准备的竹篮和剪刀，都细细地商量着。
沈未央靠在椅背上，手里捏着一块姜糖，辛辣中带着丝丝甜意，暖意在胸腔里缓缓蔓延。她看着跳动的火苗，看着崔杋和张婶谈笑的模样，忽然觉得这寒夜一点都不冷了。原来那些关于春天的期盼，从不是凭空而来的幻想，早在这暖融融的炉边，在你一言我一语的絮叨里，在邻里间的互相惦记里，悄悄发了芽，只等开春，便能开出满院的花。
崔杋见她望着火苗出神，又拿起一个烤得温热的红薯，递到她手边，低声笑道：“你看，咱们的桃树还没种，就已经有人帮咱们想着了。”
沈未央回过神，接过红薯，咬了一口，甜汁顺着嘴角流下。她抬手擦掉，眉眼弯弯地笑：“因为咱们不是一个人啊。”
窗外的雪籽敲打着窗棂，沙沙作响，像在为这屋里的暖，轻轻打着节拍。炉火烧得正旺，将寒夜隔绝在外，只留满室的温馨与暖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