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夏荫架下话秋丰
蝉鸣爬满南瓜藤时,东墙的架子已经被叶蔓遮得密不透风。沈未央搬了张竹凳坐在架下,手里摇着蒲扇,扇面上绣的南瓜花被风一吹,像要从布上跳下来似的。崔杋蹲在架边,手里拿着把小剪刀,正给过密的枝桠“打尖”。
“这根藤结了三个瓜,得剪去旁边的侧枝,不然养分不够。”他剪下一截嫩藤,顺手递给沈未央,“闻闻,青生生的,带着点甜。”
沈未央接过藤条,鼻尖萦绕着清苦的草木气,像喝了口加了薄荷的青梅酒。“去年这时候,你在架下追萤火虫,被瓜藤绊倒,摔进了泥里,还记得不?”她用蒲扇拍了拍他的后背,“爬起来时满脸泥,手里还攥着只萤火虫,说要装在玻璃瓶里给我当灯。”
崔杋剪藤的手顿了顿,耳尖在斑驳的光影里泛着红:“那不是追萤火虫,是看哪片叶子底下藏着虫,好提前除了。”他忽然从叶缝里摘下个半熟的南瓜,青黄相间的皮上还沾着绒毛,“你看这个,再过半月就能摘了,比去年的头茬瓜大一圈。”
沈未央接过南瓜掂了掂,沉甸甸的压手。“留着做南瓜灯吧,”她指尖抚过瓜皮上的纹路,“去年你刻的南瓜灯,眼睛歪歪扭扭的,倒像只笑歪了嘴的小老虎。”
“今年保证刻得周正!”崔杋拍着胸脯保证,忽然想起什么,往柴房方向喊,“爹,把去年的南瓜籽拿出来晒晒,我看今年的瓜形好,留着当明年的种。”
沈父从屋里出来,手里捧着个陶瓮,瓮里装着去年精选的南瓜籽,黑亮饱满,像撒了把黑曜石。“早晒上了,”他把瓮放在石桌上,“在窗台上晾着呢,青石板透的太阳正好,晒得籽仁都鼓起来了。”
沈未央想起窗台上的青石板,透光石里的藤纹在日头下流转,映得南瓜籽上都落了细碎的光斑。她忽然起身往屋里走:“我去把今年的青梅酒坛挪到架下,荫凉处存着,秋天开封更香醇。”
坛口的南瓜盖被晒得温润,红绳提手在叶影里晃,像条躲在藤叶间的小蛇。崔杋帮她把坛子放稳,忽然指着梅树方向:“你看,今年的青梅长得密,枝头都压弯了,得找根竹竿撑着。”
梅树枝桠果然坠着串串青黄的果子,最壮的那根枝上系着的红绳结,已经被风吹得褪成了浅粉,却依旧牢牢系着。“等摘了青梅,就把那根红绳解下来,系在南瓜架上,”沈未央望着那抹浅粉笑,“让它们也沾沾结果的喜气。”
午后的阳光透过叶缝,在地上织出张晃动的网。崔杋坐在竹凳上编藤筐,沈未央则在旁边剥新收的绿豆,翠绿的豆粒滚落在竹匾里,像撒了把碎玉。
“今年的绿豆收得多,”崔杋手里的藤条翻飞,很快编出个筐底,“留一半煮粥,另一半掺点青梅粉,做绿豆糕,解暑。”
沈未央剥豆的手停了停:“去年的绿豆糕太干,今年多加些青梅酱,说不定更润。”她忽然从兜里掏出块帕子,正是那方绣满了藤须和青梅的帕子,边角已经磨得发亮,“你看,最后一针绣完了,这朵青梅的蒂,用的是去年你给的红绳线头。”
帕子上的红绳线头短短一截,却在青梅蒂上格外显眼,像颗小小的朱砂痣。崔杋凑过去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截红绳,忽然说:“等秋收了,用这帕子包块新做的绿豆糕,埋在梅树下,明年挖出来,说不定带着酒香。”
“才不埋,”沈未央把帕子叠好揣回兜里,“要留着包明年的新梅籽,跟南瓜籽一起收在陶瓮里,让它们在一块儿过冬。”
蝉鸣渐歇时,夕阳把藤架染成了金红色。崔杋编完了最后一个藤筐,沈未央也剥完了最后一把绿豆。两人坐在架下,看着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忽然觉得这夏末的午后漫长又安稳,像架上慢慢成熟的南瓜,像坛里悄悄发酵的酒,像帕子里藏着的针脚,把日子织得密密实实,满是盼头。
晚风穿过藤叶,带着南瓜花的甜香和青梅的微酸,崔杋忽然轻声说:“等收了南瓜,我就用最圆的那个刻个喜字,挂在堂屋当装饰。”
沈未央没接话,只是用蒲扇轻轻拍着他的胳膊,扇面上的南瓜花在风里晃,像在笑着应和。远处的梅树在暮色里晃出模糊的影子,枝头的红绳结还在,像个藏在叶间的约定,等着秋天来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