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纸鸢载梦过界碑
春分这天的风是暖的,带着刚翻的泥土气息。我刚把竹篾削成风筝骨,沈未央就举着卷彩纸跑进门,纸卷上还沾着点颜料,是她娘染布剩下的两色浆——这边的槐黄和对岸的河蓝,在阳光下泛着水润的光。
“快看我画的!”她把彩纸铺开,上面是只展翅的凤凰,左翼染着槐黄,右翼透着河蓝,尾羽上还点着金粉,是用胭脂河的金箔碾的,“我爹说凤凰能引着风筝飞过界碑,把两边的春天串起来。”
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孩子们正缠着秦老汉绑风筝线。线轴是两界的木料拼的,这边的梨木做轴芯,那边的枣木做轮盘,转起来“嗡嗡”响,像蜜蜂在唱歌。小胖举着个蝴蝶风筝跑圈,风筝尾巴上拴着两界的麦秆,跑起来时,麦秆“沙沙”擦着地面,像在跟土地打招呼。
“得让风筝吃足风。”沈未央爹帮我们把凤凰风筝举过头顶,我拽着线往后退,竹骨在风里微微发颤,像真要展翅飞起来。“放!”他一声喊,我松开手,凤凰风筝“呼”地窜上天,槐黄的左翼扫过这边的屋顶,河蓝的右翼擦过对岸的柳梢,在半空稳住时,刚好悬在两界田的正上方。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沈未央拍着手跳,手里还攥着半截没用完的彩纸,金粉蹭在指尖,像沾了把星星。风筝线越放越长,她忽然从兜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两界的花种——这边的虞美人,那边的蓝鸢尾,“把这个系在线上,让风带到对岸去!”
花种包刚系好,风忽然转了向,风筝猛地往对岸飘,线轴“唰唰”转得飞快。沈未央踮脚追着看,鞋尖沾着的泥点一半是这边的黄土,一半是那边的黑泥,在青石板上踩出串混色的脚印。“别让它掉下去!”她朝我喊,声音跟着风筝一起往上飘。
我使劲往回拽线,风筝在半空打了个旋,花种包“啪”地裂开,种子顺着风撒下去,像场彩色的雨,一半落在这边的麦田,一半落在对岸的菜畦。秦老汉蹲在田埂上抽烟,看着种子落地直笑:“这风比人懂事,知道该往哪边撒。”
中午的太阳晒得人暖融融的,我们坐在老槐树下歇脚。沈未央从竹篮里掏出个布垫,是用两界的碎布拼的,黄一块蓝一块,像把她画的凤凰翅膀裁成了片。“我娘说,春分要吃春饼,卷着新采的荠菜和香椿。”她递来个油乎乎的纸包,“这里面一半是你家的香椿,一半是我家的荠菜,尝尝?”
春饼咬在嘴里,脆生生的香混着麦香漫开来。风筝还在天上飘,凤凰的影子投在两界田上,左翼的黄影和右翼的蓝影慢慢移动,像在抚摸刚醒的土地。沈未央忽然指着远处:“你看那边的风筝!”
对岸不知何时也飞起只风筝,是只硕大的蝴蝶,翅膀上画着两界的麦浪,正慢慢朝我们的凤凰风筝靠近。两只风筝在半空越飞越近,线绳渐渐缠在一起,像两只手在云端相握。
“是星璃她们放的!”沈未央站起来挥手,对岸立刻传来回应的呼喊,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混着风筝线的“嗡嗡”声,像支不成调的歌。
夕阳西斜时,我们开始收线。凤凰风筝落下来时,翅膀上沾了片柳树叶,是对岸的;尾羽缠着根蒲公英绒毛,是这边的。沈未央小心翼翼地把风筝叠好,金粉蹭在她的衣袖上,像落了层晚霞。
“明年春分,”她说着,把叠好的风筝往我怀里塞,“咱们扎只更大的,让它带着两界的信,飞得更高些。”
我抱着风筝往家走,风里还飘着没撒完的花种香。老槐树下,孩子们还在追着蝴蝶风筝跑,线绳上的影子在地上缠成一团,分不清哪段属于这边,哪段属于那边。就像这春分的日子,两界的风一起吹,两界的风筝一起飞,连撒出去的种子,都知道该往彼此的土地里落,等着长出一片不分你我的春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