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共晒年粮待新岁
离除夕还有半月，家家户户的檐下都挂上了腊肉和香肠，青风村的空气里飘着股咸香。我帮着阿爷劈柴时，看见沈未央挎着个竹篮从胭脂河对岸过来，篮沿搭着块红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鼓鼓囊囊的东西。
“阿禾哥！”她在石桥上喊，声音裹着寒气，却带着雀跃，“我娘让我送年货来！”
竹篮里铺着层稻草，放着两串腊肠、一包炒花生，还有个陶罐，揭开盖子，是用油纸包着的糖糕，甜香混着芝麻味直往鼻子里钻。“这腊肠是用两界田的猪肉灌的，”沈未央指着红亮的肠衣，“我爹说这边的猪爱拱地，肉更紧实，混着对岸的香料，比往年的香。”
阿爷接过竹篮，往她手里塞了袋晒干的柿饼：“拿着，你奶奶爱吃这个。前儿晒的时候特意多晒了两串，就等你来了。”柿饼上裹着层白霜，是自然结的糖，沈未央拿起一个咬了口，霜渣落在衣襟上，像撒了把碎雪。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从篮底掏出个布偶，是用红布缝的小老虎，眼睛用黑豆缀着，尾巴上还缠着根银线，“给你家小侄儿的，我娘说虎年戴虎，能辟邪。”布偶里塞的棉絮鼓鼓的，摸起来暖乎乎的，是两界的棉花混着弹的——这边的棉软，那边的棉韧，凑在一起格外厚实。
我们蹲在灶台边烤火，沈未央数着年货清单：“除夕那天，我家炸丸子，你家蒸馒头，中午一起在界碑边摆桌，吃两界的菜。我娘还说，要教你娘做胭脂河的醉鱼，用通心麦的酒糟泡，酸甜口的。”
阿爷往灶里添了块松柴，火苗舔着锅底，把我们的影子映在墙上：“好啊，让你爹也尝尝我泡的梅子酒，今年在酒里加了两界田的桂花，比往年绵。”
沈未央忽然从兜里掏出张红纸，上面是她写的春联，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认真：“我练了好久，你看这‘福’字，是不是比去年好看？”红纸边缘还沾着点金粉，是她用胭脂河的金箔纸碾的，在火光里闪闪烁烁。
“好看，”我指着“福”字旁边的小图案，是两只交缠的麦穗，“这麦穗画得像真的。”
“我照着两界田的麦子画的，”她脸颊微红，“一只穗子弯向这边，一只弯向那边，合在一起才够圆。”
烤火的间隙，她帮着择菜，指尖沾着青蒜的汁水，我往灶膛添柴时，火星溅到她鞋边，她跳着躲开，笑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竹篮里的糖糕还在冒热气，阿爷切开一块，里面的芝麻馅流出来，一半沾在我的碗里，一半沾在她的筷子上。
临走时，沈未央把红布从竹篮上解下来，往我手里一塞：“给你包年货用，我娘说红布要两家用，日子才能都红火。”红布上绣着半朵梅花，她说剩下的半朵，等我家包年货时，让我娘接着绣。
望着她踩着雪往对岸走，红棉袄像团跳动的火苗，我忽然觉得，这年货里裹着的哪是吃食，分明是牵牵扯扯的念想——腊肠里有两界的肉香，糖糕里有共酿的甜，连春联上的金粉，都带着彼此的温度，等着在除夕的烟火里，融成一团暖。
灶台上的水开了，水汽漫过窗棂，把外面的雪光晕成一片白。阿爷拿起那只布老虎，笑着说：“等开春，让未央教你绣个布鱼，挂在两界田的稻草人上，保准能引来更多鱼。”
我摸着红布上的半朵梅花，仿佛已经看见除夕那天，两界的炊烟在界碑上空缠成一团，春联贴在同一块门板上，穗子在风里碰着，像在说悄悄话。而那些藏在年货里的牵挂，早就在炉火边、菜篮里，悄悄长在了一起，等着年三十的钟声一响，就开出满院的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