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风的方向
春日的风总爱闹脾气，前一刻还裹着麦田的清香往西吹，忽然就转了向，卷着远海的咸湿气息从东边扑来。我正牵着蝴蝶风筝在田埂上跑，手里的线陡然绷紧，“哗啦”一声，风筝拖着斑斓的尾巴晃了晃，竟直直越过界碑，飘进了对岸的麦田里。这风筝是我和星璃一起糊的，翅膀上的图案分了两半，左边染着这边田垄里金灿灿的油菜花，右边绘着对岸坡地上沉甸甸的向日葵，在风里展着翅，像把两季的春光都驮在了背上。
“我的风筝！”我喊了一声，抬脚就追过界碑，脚边的草叶还挂着晨露，沾湿了布鞋的鞋尖——这边的露水混着麦芒的清甜，那边的露水却带着淡淡的海盐味，两种气息缠在一处，成了独属于春日两界的味道。
沈未央正蹲在麦田里捡拾被风吹落的麦穗，听见动静抬头，瞧见落在脚边的风筝，笑着弯腰拾起来：“这翅膀画得可真妙，像是把两界的春天拼到了一起。”她指尖轻轻划过向日葵的金黄花瓣，忽然低呼一声，“你看，蝴蝶的触须是用两边的麦秆做的，这边的直挺挺，那边的带着点弯，倒像是天生就该长在一处的。”
我们正凑在一处端详风筝，风又拐了个弯，把远处的笑声裹着送了过来。循声望去，星璃和小胖正在对岸的晒谷场比赛滚铁环，铁环撞在一起发出“叮当”脆响，星璃的铁环是这边铁匠打的，声音清亮，小胖的是对岸木匠做的包铁木环，声响沉厚，一脆一闷的动静混在一块，竟像在敲着两界合铸的铜铃。秦老汉搬来木梯，正往晒谷场的高架子上挂玉米，他偏要把这边的黄玉米和对岸的紫玉米交替着串起来，远远瞧去，就像在半空挂了一串彩色的珠子，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光。
“吃晌午饭喽！”沈未央娘的声音从袅袅炊烟里钻出来，一半飘向这边的土灶台，一半落在对岸的青石桌。我循着香味跑过去，只见石桌上摆得热热闹闹，碗筷也透着巧思——一副是这边常见的粗瓷大碗，一副是对岸特有的青瓷小碟，菜盘子里更有意思，这边的炒花生混着对岸的海菜，咸香裹着焦脆，竟意外地合味。
星璃爹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裤腿上沾着厚厚一层泥，左边裤脚是这边的红泥，右边裤脚是对岸的黑泥，他笑着往地上跺了跺，溅起几点泥星：“这风真会捣乱，把东边的潮气压过来了，得赶紧把麦垛再压实些，别被吹散了。”说着，他扬声喊来对岸的几个汉子，大家搬来麻绳，你拉着这边的绳头，我拽着那边的绳尾，竟把两界的麦垛捆在了一起，风再呼啸着掠过，麦垛也纹丝不动。
我摩挲着风筝上的麦秆触须，忽然就懂了，风哪里有什么固定的方向。它不过是个热心的信使，把这边的麦暖送到那边，把那边的海凉带到这边，让两界的日子，在不知不觉里就拧成了一股绳。就像这风筝，看着是飞过了界碑，可翅膀上的油菜花花粉和向日葵花粉，早就混在了一处，等明年开春，说不定两边的田里，都会长出带着油菜花甜香的向日葵呢。
远处的界碑旁，两界的孩子们正围在一处玩跳房子，地上的格子也分了两半，一半画在这边的黄土上，一半画在那边的青石板上。孩子们蹦蹦跳跳，谁也没在意自己站在哪一边，只听见“一二三、跳房子”的数数声，像串透亮的珠子，把两边的笑声紧紧串成了一串，随着风，飘向了更远的田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