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校园门口那场短暂而狼狈的“巅峰对决”落下帷幕，围观的学生议论纷纷地散去，只留下叶辰一个人如同被抽了脊梁骨的癞皮狗，瘫坐在墙根下，眼神空洞地望着赵晓消失的方向，以及更远处那两道如同噩梦般烙印在他视网膜上的“红马甲”身影。
而在斜对面马路边的树荫下，那两位“热心家长志愿者”也正在低声交流，语气里充满了不满。
白煞挠了挠他那头有些凌乱的白毛，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张已经彻底黯淡无光、仿佛随时会化作飞灰的黄色符纸，嘴里嘀嘀咕咕：“奇了怪了……不应该啊……我分明是掐着叶辰跟范星单独相处、心思最活络、防备心最低的时候，悄悄把‘引怒符’的效力渡过去的。按照符理，这玩意儿应该像引信点着炸药桶，‘嘭’一下把他心里那点龌龊算计、烦躁不耐全给勾出来，最好当场对范星说点混账话、干点混账事，让范星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怎么延迟了这么久？等范星都走了，赵晓那小子都跟叶辰对上线了，这破符才跟睡醒了似的‘嗡’一下生效？合着全便宜叶辰对赵晓撒火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把符纸掏出来，对着越来越暗的天光仔细端详，就差没舔一口尝尝咸淡了。
“这效力还带延迟启动的？”
陈怀生抱着胳膊，冷眼旁观白煞对着那张“罪符”较劲，闻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了半天，就是你那破符不灵呗？过期了？受潮了？还是你当初拿出来的时候就没看保质期？”
“过期？”白煞被这个词噎了一下，表情有点讪讪，“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毕竟末法时代，啥玩意儿质量都在下滑，灵气不纯，材料掺假，画符的手艺也一代不如一代……这张还是我从他们库房最犄角旮旯翻出来的，灰都积了老厚，当时看着符文还亮，就……就揣兜里了。谁知道它内部结构老化了，灵力回路不畅，导致激发延迟、目标偏移……”
他越说声音越小，显然自己也觉得这理由站不住脚，但除了“过期”，似乎也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了。
难道承认自己学艺不精，激发时机没算准？
“真不靠谱。”陈怀生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白眼，对白煞这位“狗头军师”的信任度再次大打折扣。
但他也没再多纠结符咒的问题，目光重新投向校门口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不过，叶辰这小子，睚眦必报的性子是坐实了。今天在赵晓这儿吃了这么大亏，虽然被咱们吓破了胆，但保不齐缓过劲来，又琢磨什么阴招报复。赵晓是因为提醒范星才惹上这疯狗的，咱们得盯紧点，别让那小子遭了暗算。”
“嗯，是得防着。”白煞收起符纸，点了点头，随即又摸了摸下巴，看向赵晓离开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和意外，“话说回来，这个赵晓……真人不露相啊。看着瘦瘦弱弱、老实巴交的，动起手来可真利索。那一下闪避，那一下擒拿摔投，完全是实战中千锤百炼出来的本能反应，没一点多余花哨。叶辰那点仗着身高力大、胡抡王八拳的街头把式，在他面前跟三岁小孩似的。这小子……练过？”
陈怀生“嗯”了一声，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以前范星暑假在便利店打工，他也是那里的员工。话不多，但干活踏实，人也挺有礼貌。没想到还有这身手。”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有些疑惑：“不过，这学校不是号称只收修真世家的苗子或者非富即贵的吗？赵晓这条件……怎么看也不像啊。”
白煞耸耸肩，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吕洞宾办学，虽然主打一个‘精英’和‘资源’，但也不是完全拘泥于出身。偶尔也会招几个像赵晓这样，要么天赋异禀，要么心性毅力远超常人的普通学生，美其名曰‘多元化培养’、‘打破阶层壁垒’，实际上也是给自己积点口碑，顺便……嗯，投资点‘潜力股’。再说了，这学校里布设有压制真气的阵法，修为不到金丹，在里面跟普通人差别不大。打架斗殴，主要看谁拳头硬、反应快、敢下手。赵晓明显是在‘社会大学’里提前进修过的，叶辰那种温室里用套路和脸皮堆出来的‘霸王花’，根本不是个儿。”
陈怀生听完，了然地点点头。
这解释倒也合理。他再次看了一眼校门口，叶辰似乎终于从巨大的恐惧和打击中缓过一丝劲，正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像只丧家之犬，灰溜溜地朝着与家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去，背影说不出的狼狈和仓皇。
“行了，戏看完了，收工。”陈怀生扯了扯身上那件让他浑身不自在的红马甲，“明天再看看情况。希望叶辰那小子经过今天这两顿‘社会毒打’，能长点记性，离范星和赵晓都远点。”
“但愿吧。”白煞也脱了马甲，两人像做完贼一样，悄无声息地溜进了渐浓的夜色中。
……
高一三班教室里，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
陈范星正趴在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脑袋一点一点，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
练习册上那些扭曲的函数图像和鬼画符般的公式，此刻在她眼里化作了最好的催眠符。
窗外的夕阳暖洋洋地照进来，更添几分睡意。就在她即将彻底坠入甜美梦乡，去跟烤鸡腿和糖醋排骨幽会时——
“范星！范星！醒醒！别睡了！” 苏灵压低了但难掩急切的声音，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的睡意气泡。
陈范星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脸颊上还带着练习册压出的红印子，眼神涣散，嘴角疑似有可疑水渍：“嗯……？下课了？吃饭了？”
“吃你个头！”苏灵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胳膊，朝着教室后门方向努了努嘴，“赵晓来找你，在外面等着呢，好像有事。”
“赵晓？”陈范星揉了揉眼睛，脑子还有点转不过来，他来找自己干嘛？
她带着满脑子问号，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朝教室后门走去。
走廊里光线稍暗，赵晓正背靠着栏杆，低着头，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身影显得有些单薄，但站得笔直。
“赵晓？你找我？”陈范星走过去，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
赵晓闻声抬起头，看到陈范星，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被一种下定决心的严肃取代。
他看了看左右，确认没有其他同学靠近，才压低声音，语速略快地说道：“范星，有件事……我觉得得告诉你。”
“什么事啊？”陈范星歪了歪头，一脸茫然。
赵晓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将刚才叶辰如何堵他、如何叫嚣、最后又如何疯狂攻击他的事情，一五一十、尽量客观地讲述了一遍。
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包括叶辰那副完全不同于平时“温柔学长”形象的狰狞嘴脸，以及那句充满侮辱和威胁的“离范星远点”。
最后，他补充道：“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疯，但这个人……很危险，心思不正。你……最好离他远一点，注意安全。”
陈范星安静地听着，一开始表情还有些困倦和疑惑，但随着赵晓的讲述，她的眼睛慢慢睁大，脸上的困意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然后是逐渐弥漫开来的震惊。
叶辰学长……堵赵晓？这几个关键词像重锤一样，一下下砸在她对叶辰重新构建起一点点“或许没那么坏”印象的、脆弱的心灵壁垒上。
赵晓的描述，和她认知里那个总是带着温柔笑容、说话得体、偶尔流露出“忧伤”神情的叶辰，完全对不上号！
那根本是两个人！不，赵晓口中的叶辰，更像是一个她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的、穷凶极恶的街头混混！
可是……赵晓为什么要骗她？他们无冤无仇，赵晓也不是那种搬弄是非的人。而且，赵晓说话时的眼神很认真，不像作假。
再联想到这两天叶辰那些“奇奇怪怪”的举动——食堂那句轻佻的“小脸蛋比烟有意思”，后来单独找她时那过于“忧伤”的表演，以及苏灵无数次在她耳边念叨的“渣男”、“套路”、“虚伪”……
之前被她有意无意忽略或美化的细节，此刻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清晰地、冰冷地呈现在她眼前。
叶辰对她好，是别有目的的。
叶辰的温柔，是精心伪装的。
叶辰的“忧伤”，可能是博取同情的伎俩。
而现在，叶辰对赵晓的暴行，则是他真实面目最赤裸、最丑恶的暴露！
原来……苏灵说的都是真的。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她从那种持续了数日的、懵懂而带着点甜蜜遐想的“恋爱脑”状态中，猛地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心里那点因为叶辰颜值和“温柔”而残留的、不肯熄灭的小火苗，在这盆“真相”冰水的冲击下，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冒出一缕青烟，彻底熄灭了。
随之而来的，不是剧烈的痛苦或愤怒，而是一种巨大的、空落落的茫然，以及……一丝迟来的、对自己之前“执迷不悟”的懊恼。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赵晓关切的眼神，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脑子里乱糟糟的，像塞了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
“范星？你……没事吧？”赵晓见她半天没反应，只是瞪着眼睛发呆，有些担心地唤了一声。
陈范星这才回过神，连忙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没、没事……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赵晓。你……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赵晓见她听进去了，心里松了口气，摇摇头，“你自己小心点就好。我回去了。” 说完，他对陈范星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背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陈范星又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直到晚风吹得她有些发冷，才慢吞吞地转身，回到教室。
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有些呆，脚步也有些虚浮，仿佛还没从刚才那番“真相轰炸”中完全回过神来。
苏灵一直伸长脖子盯着后门，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回来，立刻凑上去，压低声音问：“怎么了怎么了？赵晓找你啥事？”
陈范星看了苏灵一眼，眼神复杂。她慢慢坐回座位，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用比刚才更干涩的声音，把赵晓告诉她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又跟苏灵复述了一遍。
过程中，她脸上的茫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自己之前“眼瞎”的懊悔。
苏灵听完，倒没有像平时那样立刻跳起来大骂叶辰，只是重重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拍了拍陈范星的肩膀，语气难得地平和：“现在信了吧？我早就说这叶辰不是个好东西，满肚子坏水，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你还非要让他接近，觉得他帅，觉得他温柔……唉，这次算你运气好，没真吃亏，还有赵晓这么个明白人提醒你。下次可长点心吧！”
陈范星这次没有再反驳，也没有再为叶辰找借口。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垂下眼睑，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声音很轻，但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认真：
“嗯……我知道了。苏灵，这次……是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把钥匙，轻轻转动，将她心里那扇名为“盲目好感”和“粉色滤镜”的大门，彻底锁上了。
门后那个被精心包装过的“温柔学长叶辰”的形象，轰然倒塌，碎成一地不堪入目的渣滓。
而门外，是属于她陈范星的、或许依旧懵懂、但至少开始尝试擦亮眼睛去看的、真实的世界。
苏灵看着她难得流露出的、带着点沮丧但无比认真的侧脸，心里那点气也消了大半。算了，傻是傻了点，但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
她顺手从抽屉里摸出一包没开封的饼干，塞到陈范星手里。
“行了，别郁闷了。吃点儿东西，补充点能量，顺便……洗洗眼睛？”苏灵试图用玩笑缓解气氛。
陈范星接过饼干，捏了捏包装袋，没有立刻打开。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天空，眼神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至少，那里面不再有对某个特定男生的、不切实际的粉色幻想了。
叶辰……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像丢垃圾一样，将其抛到了脑后某个再也想不起来的角落。
还是吃饭比较重要。
她撕开饼干包装，咬了一大口，熟悉的甜味在嘴里化开，带来一丝真实的慰藉。
至于那个叫叶辰的、曾经让她心动过也迷惑过的学长？爱咋咋地吧。
陈范星同学，决定将有限的脑容量，重新分配给睡眠、美食，以及……未来某天会出现的、真正值得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