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想起来了!没错!那时他刚在龙山立足,经侦队处理过不少这类案子,总觉得背后有只无形的手在操控,但每次要深入,要么证据链断裂,要么遇到莫名其妙的阻力。原来根子在这里!赵家不仅在明面上开采销售,暗地里还纵容甚至组织盗采、走私,两头牟取暴利!而“鑫达贸易”这类公司,很可能就是用来消化这些“影子矿产”的渠道!
“这就对上了!”李正身体前倾,语气激动,“龙腾矿业明里暗里两条线。明线是合法开采,暗线是盗采走私。‘鑫达贸易’可能就是处理暗线赃物的关键一环。张老师查他们的合同和账目,很可能就是想找到暗线交易的证据和资金流向!如果东海港现在的‘货’与当年的‘影子矿产’在种类、渠道甚至操作模式上一脉相承,那张老师发现的,就是整个犯罪网络的‘家谱’和‘遗传密码’!”
陈明的眼中也闪过锐利的光芒:“这个可能性非常大。如果成立,那么赵家这个犯罪帝国,就是从龙山这座小矿山里孵化出来的毒瘤,几十年来不断转移、变异、壮大。张伟民同志,可能是第一个从历史档案的蛛丝马迹中,将其前世今生联系起来的掘墓人!”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因这个残酷而清晰的推论变得凝重滚烫。
“所以,找到吴建国,或者找到张老师从他那里得到的信息,至关重要。”李正沉声道,“还有,必须重新彻底梳理龙腾矿业所有的历史交易记录,特别是与‘鑫达贸易’等南方公司的往来,寻找可能与当前‘标记’体系对应的早期符号或规律。”
“已经在做。”陈明肯定道,“龙山县方面,我们增派了人手,正在全面筛查档案馆所有相关档案,并秘密寻访可能知情的老员工、老镇民。但动作必须非常小心,不能打草惊蛇。”
李正理解。对手太警觉,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招致更疯狂的报复和证据湮灭。
“陈主任,”李正看着陈明,“关于我之前的请求……如果调查需要,我或许可以凭借对龙山的熟悉,提供一些更具体的人员名单、地点线索,或者对已发现材料的解读视角。比如,当年哪些技术人员可能与吴建国关系密切?哪些乡镇干部或老商户可能了解龙腾矿业的暗地勾当?红山镇有哪些地方是当年矿工和管理层常去、可能留下痕迹的?”
陈明认真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权衡风险和收益。良久,他缓缓点头:“可以。你把你能想到的、任何可能对调查有帮助的龙山相关人、事、地点的线索,用你的方式写下来。注意方式方法,确保安全。写好后交给我。我们会审慎评估使用。”
“另外,”陈明补充道,语气稍微缓和,“你爱人杨菲同志恢复得不错,情绪也稳定了。她让我转告你,不用惦记家里,她很好,也会注意安全,让你专心做你该做的事。”
李正鼻尖一酸,强行压了下去,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陈明离开后,李正拿起笔,看着面前的白纸。
这一次,他没有画抽象符号。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以极其简练、甚至有些隐晦的方式,罗列记忆中的名字、地点、事件片段。他写得很小心,避免直接指向核心案情,更多的是提供背景和可能的调查方向。
李正写下的那张纸,在第二天清晨被小张无声地取走。纸上的内容经过了他的精心处理:没有完整的句子,更像是一份零散的关键词和关联图,夹杂着一些只有熟悉龙山语境才能理解的缩写和代称。比如“红山老茶馆-赵三麻子(已故?其子赵小斌可能在省城汽修)”、“原镇矿办档案员-刘桂花(女,爱打听,住镇西头)”、“80-83年运输队矛盾-涉及外省车‘豫牌’频繁出入-队长王黑塔(酗酒,后车祸死)”。他相信,陈明的专业团队能够从中提炼出有价值的调查方向,同时最大限度地降低信息暴露的风险。
纸被拿走,心却悬得更高。他知道自己抛出的不是鱼饵,而是可能引爆暗雷的引线。每一次回忆的挖掘,都伴随着对过往的重新审视和对可能牵连者的隐隐担忧。那个因为多嘴而被车祸带走的运输队长王黑塔,当年真的只是酒后意外吗?
等待反馈的时间格外漫长。送来的饭菜依旧准时,却完全尝不出滋味。他大部分时间站在窗边,看着庭院里那几棵在初冬寒风中瑟缩的梧桐树,叶子几乎掉光了,光秃秃的枝桠直刺灰色的天空,像一幅凝固的、充满张力的素描。
第三天下午,陈明终于再次出现。这次,他手里没有拿任何设备或文件夹,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疲惫,以及……一丝锐利的兴奋。
“李市长,你提供的线索很有用。”陈明坐下,开门见山,省去了所有客套,“红山镇那边,我们的人已经秘密接触了刘桂花。她确实是个‘包打听’,对当年矿上的事记忆犹新。她提到一个细节:吴建国离开前那段时间,情绪非常低落,有几次在办公室偷偷抹眼泪,还跟人抱怨过‘账对不上,要出大事’、‘有些人手太黑,啥钱都敢赚’。她当时以为只是技术上的账目问题或者吴建国个人不得志,没多想。”
“账对不上?”李正敏锐地抓住重点,“是龙腾矿业本身的账,还是……涉及其他方面?”
“刘桂花说不清。但她提到,吴建国当时好像特别关注几份‘外销合同’的执行情况,尤其是和一家叫……‘粤丰商贸’的公司的合同。”陈明看着李正,“你提供的名单里有‘鑫达贸易’,而‘粤丰商贸’是我们根据合同档案新发现的另一家与龙腾矿业有频繁往来、同样在九十年代中期注销的南方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