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港,刘家港水师驻地。
晨雾尚未散尽,港内两百余艘战船已升起风帆,桅杆如林。水手们在甲板上奔忙,搬运弹药、检查缆绳、调试火炮,金属碰撞声与号令声在潮湿的空气中回荡。
水师总兵郑和站在旗舰“威远号”的指挥台上,一身戎装,面色凝重。
他手中展开的是一份今晨六百里加急送到的密旨。明黄绢帛上,朱允炆的御笔力透纸背:
“着水师总兵郑和率所部精锐,即刻出长江口,追剿‘影蛇’逆党余孽。凡遇可疑船只,无论中外,一律扣查。若遇抵抗,可先斩后奏。”
旨意简明,但旁边附有一份名单,却让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瞳孔骤缩。
名单不长,仅七人。
但每一个名字,都足以在朝堂掀起惊涛骇浪——
通政使张衡之(正三品,掌朝廷文书通联,建文元年上任)
工部右侍郎张之洞(从三品,督造战船火器,洪武三十五年擢升)
登州卫指挥使王真(正四品,镇守山东海防,永乐元年调任)
市舶司提举周文远(正五品,掌太仓海关,建文二年补缺)
……
名单末尾,还有一行朱批小字:
“此七人皆疑为‘影蛇’北斗七星之‘天璇’、‘天玑’、‘开阳’三司要员。张衡之尤为可疑,其执掌通政司二十年,朝廷往来文书必经其手,若为内应,祸患无穷。卿可临机专断,若查实证据,立时锁拿。”
郑和的手指在“张衡之”三字上停顿良久。
通政使张衡之…他见过几次。一个年过五旬、温文尔雅的老臣,说话慢条斯理,处事圆融周到,在朝中口碑甚佳。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人,竟可能是潜伏二十年、位至三品的“影蛇”核心!
“总兵,”副将王景弘快步登台,“各舰已准备就绪,何时起锚?”
郑和收起密旨,沉吟片刻:“传令各舰:火炮减装药二成,火铳兵减配弹丸三成。”
王景弘一愣:“减装药?这…逆党船坚炮利,昨夜江上激战可见一斑,若火力不足…”
“照做。”郑和语气不容置疑,“另外,派三艘龟船往双屿岛方向佯动,做出搜寻逃敌状。但要‘败’得狼狈些,让沿途渔民、商船都看见。”
王景弘似有所悟:“总兵是要…引蛇出洞?”
“不,”郑和望向东方海面,“是要让蛇以为,我们追错了方向。”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再密令‘龙牙’随船暗卫:若遇悬挂‘南洋香料’旗号、或船身吃水异常之船只,不必请示,立时登船搜查。重点查舱底暗格、夹层,以及…船体水密舱结构。”
“水密舱?”王景弘疑惑,“那是工部去年才推广的新技,寻常商船怎会…”
“所以才要查。”郑和眼神冰冷,“若逆党连水师密技都能弄到手,朝中内鬼,恐怕不止名单上这七人。”
“末将明白!”
命令迅速传下。
辰时三刻,号角长鸣。
两百余艘战船陆续驶离港口,如离弦之箭般扑向长江出海口。晨雾中,桅帆蔽日,气势磅礴。
但只有旗舰指挥台上的几个人知道,这支看似全力出击的水师,实际上只带了七成战力,三成精锐早已换装便衣,搭乘快艇分散潜入近海各条航线,布下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真正的猎杀,才刚刚开始。
长江口外五十里,海面开阔。
三艘漕船正在全速向东航行,正是昨夜从南京水门逃脱的那三艘。只是此刻,它们的模样已大变——
船体侧面加装了铁皮护甲,虽然粗糙,但足以抵御普通箭矢和火铳弹丸。船舷两侧各开了六个炮窗,露出黑洞洞的炮口。桅杆上原本空无一物,此刻却升起了一面奇特的旗帜:深蓝底,上绣金色北斗七星图案,勺柄末端缀着一个鲜红的“卍”字符。
“影廷”的旗号,竟敢在光天化日下招摇!
中间那艘船的船尾,脱脱帖木儿已换上一身锦缎长袍,外罩皮甲,左手四指搭在栏杆上,眺望着西方海平面。
“大人,”昨夜那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走过来,低声道,“后方二十里发现水师追兵,约两百艘,阵型严整。看旗号,是郑和的‘威远号’旗舰带队。”
“郑和…”脱脱帖木儿眯起眼睛,“朱允炆倒是舍得,把这尊大神都请出来了。”
“要不要转向?往琉球方向…”
“不必。”脱脱帖木儿摆手,“按原计划,向双屿岛佯动。郑和此人用兵谨慎,必会分兵追击。等他把主力调往双屿,我们再折向东北,走登州外海航线。”
“可登州卫指挥使王真那边…”
“王真是‘开阳星主’,掌江湖绿林渗透。”脱脱帖木儿淡淡道,“登州卫的虎符,半块在他手里,半块在我们这儿。有这半块兵符,登州水师不会拦我们。”
商人点点头,正要退下,突然听见了望手的惊呼:“右舷!有船靠近!”
众人齐刷刷转头。
只见右舷两里外,三艘船身低矮、覆盖龟壳般护甲的战船正破浪而来!船速极快,船头架着碗口铳,桅杆上飘扬的正是大明水师的旌旗!
“龟船!”商人脸色一变,“是水师的先锋!他们怎么这么快就追来了?”
脱脱帖木儿盯着那三艘龟船,忽然笑了:“不是主力,是诱饵。传令:炮窗全开,但不许瞄准船身,专打桅杆帆索。放他们近到一里内再开火。”
“为何?此时齐射,必能击沉!”
“击沉了,谁来给郑和报信?”脱脱帖木儿冷笑,“让他们带着‘逆党船坚炮利、正向双屿岛逃窜’的消息回去,郑和才会把主力调往那个方向。”
命令下达。
三艘漕船侧舷炮窗齐开,二十四门火炮伸出黑洞洞的炮口。
但接下来的炮击,却让龟船上的水师官兵感到诡异——
炮弹呼啸而过,准头奇差。大部分落在龟船前后左右的海面,炸起冲天水柱,却极少直接命中船身。偶尔几发打在护甲上,也是不痛不痒,连铁皮都未能击穿。
而龟船借机迅速逼近,碗口铳开始还击。
“轰!轰!轰!”
实心铁弹砸在漕船铁甲上,发出沉闷巨响,但同样未能造成实质性损伤。
双方就在这一里距离上“激烈”交火,炮声震天,水柱四起,场面壮观,实际伤亡却微乎其微。
郑和站在“威远号”指挥台上,通过千里镜观察着战况,眉头越皱越紧。
“总兵,”王景弘疑惑道,“逆党火炮数量、射程皆优于龟船,为何打得如此…客气?”
“因为他们根本不想打。”郑和放下千里镜,眼中寒光一闪,“传令龟船:佯装不敌,转向撤退,往双屿岛方向逃。主力舰队做出追击姿态,但航速减三成。”
“这…”
“照做。”郑和语气坚决,“另外,命‘潜蛟’小队出动。”
“潜蛟”小队,是水师最精锐的水鬼部队,专司水下潜袭、登船夺舰。
王景弘立刻明白:“总兵是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不,”郑和再次望向那三艘漕船,“是要看看,他们船底到底藏着什么。”
他顿了顿,补充一句:“通知工部随军匠作,准备登船查验。重点查水密舱结构。”
命令迅速执行。
龟船“狼狈”转向,升起满帆向东南逃窜。漕船象征性追了几炮,便调转船头,继续向东航行。
而在双方交战的海域下方,二十余名“潜蛟”队员正穿着特制水靠,口衔芦管,悄然潜向漕船船底。
“潜蛟”小队的行动异常顺利。
三艘漕船的船底竟然没有安装防潜网、倒钩等装置,水鬼们轻易就贴近了船体。队长陈阿水打了个手势,队员们分成三组,开始检查船底结构。
陈阿水亲自探查中间那艘船。
他沿着船底龙骨向前游,手指仔细触摸每一块船板。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这块船板的接缝…太规整了。
规整得不像是普通船匠的手艺。接缝处用了特制的桐油灰,涂抹均匀,密封极好,连藤壶都难以附着。而且船板厚度远超寻常漕船,敲击时声音沉闷,显然是加装了内衬。
陈阿水继续向前,在船头位置发现了一处异常。
那里有一块三尺见方的船板,四边铆钉排列成特殊图案——七个铆钉围成一圈,中间一个稍大。
北斗七星围绕北极星?
陈阿水心中一动,拔出匕首,小心翼翼撬动边缘。
船板被撬开一道缝隙,里面露出黑洞洞的空间。他伸手探入,摸到的不是船体结构,而是…一层铁皮?
再往里,铁皮后竟是中空的隔层!
他继续摸索,指尖突然触到一个硬物。用力抠出,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铜盒,盒身已锈蚀,但盒盖上刻着的图案却清晰可见——
一只蹲坐的狮子,口衔卷轴。
这是…通政司的官印纹样!
陈阿水心头剧震,立刻将铜盒塞入怀中,重新封好船板,向队友打出“撤离”信号。
半刻钟后,“潜蛟”队员全部返回“威远号”。
指挥台上,郑和接过那个铜盒,打开盒盖。
里面没有印玺,只有一卷用油纸仔细包裹的绢帛。展开绢帛,上面是一份名单,记录着二十余人名、官职、以及…收受银两数目。
名单末尾,盖着一方鲜红印鉴。
印文正是:“大明通政使司之印”!
“这是通政司的公文用印…”王景弘声音发颤,“怎么会藏在逆党船底暗格里?”
郑和没有回答,只是将名单翻到背面。
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墨迹较新:
“丙字库司钥王德已灭口,然其所供‘灯烛火药’来源,指向工部军器局员外郎李实。李实系张之洞门生,洪武三十五年由张之洞举荐入工部。”
张之洞…工部右侍郎张之洞!
郑和猛然想起密旨名单上的第二个名字。
他立刻下令:“传令各舰:加速追击,不必再佯装。炮火全开,务必击沉或俘获那三艘漕船!”
“是!”
战鼓擂响,号角长鸣。
两百余艘战船全力加速,如狼群般扑向猎物的背影。
海战在未时初刻爆发。
这一次,不再是虚张声势。
水师战船排成三列横队,侧舷火炮齐鸣。数百发实心弹、链弹、燃烧弹如暴雨般砸向三艘漕船。海面被炮火映红,硝烟弥漫。
漕船也开始还击,炮火同样凶猛。但以一敌百,终究力不从心。
最先撑不住的是左侧那艘船。一发链弹绞断了它的主桅,帆布如断翅般坠落。紧接着数发燃烧弹命中甲板,火势迅速蔓延。船身开始倾斜,水手纷纷跳海。
中间那艘船情况稍好,但也被多枚炮弹击中。铁甲护板扭曲变形,船尾已开始进水。
就在这混乱时刻,漕船船舱内突然冲出一人!
那人作水手打扮,年约五十,满面风霜,但动作矫健。他直奔船尾那口檀木箱——正是昨夜脱脱帖木儿展示龙椅的那口箱子。
几名黑衣死士试图阻拦,却被他三拳两脚打翻在地。他掀开箱盖,从龙椅座垫下抽出一卷羊皮纸,塞入怀中,随即纵身跃上船舷!
“拦住他!”脱脱帖木儿在指挥台上厉声喝道。
但已经晚了。
那老水手回头看了脱脱帖木儿一眼,突然扯开上衣,露出满是伤疤的胸膛——最显眼的,是左胸一道三寸长的刀疤,疤痕狰狞,显然是旧伤。
“赵诚…你是赵诚?!”脱脱帖木儿瞳孔骤缩。
老水手——赵诚大笑:“孛儿只斤大人,三年前漕船‘失火’案,你让我假死脱身,潜伏水师,不就是为了今日吗?可惜啊,你算错了一件事…”
他声音陡然提高,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通政使张衡之通倭!他与倭寇首领足利义满暗中往来已逾十年!此番‘影廷’出海,就是要投奔倭国,借兵复国!”
吼声在炮火中显得微弱,但附近几艘船上的水师官兵都听得清清楚楚!
张衡之通倭?!
郑和站在“威远号”上,听到这吼声,脸色骤变。
而赵诚吼完,竟不退反进,从怀中掏出一枚火折,点燃了怀中那卷羊皮纸!
“他要焚毁证据!放箭!”王景弘急令。
但箭矢未至,赵诚已抱着燃烧的羊皮纸,纵身跃向最近的一艘漕船!
那艘船正是昨夜载着龙椅突围的小艇改装而成,船身轻巧,此刻正试图趁乱逃离战场。
赵诚精准地落在小艇甲板上,与船上的黑衣死士扭打在一起。羊皮纸的火星溅到船帆,帆布瞬间燃烧!
“轰——!!!”
小艇舱底突然发生爆炸!
火光冲天,碎片四溅。小艇在爆炸中解体,船上所有人——包括赵诚和那些死士——瞬间被吞噬。
而在爆炸的火光中,郑和清晰地看见,赵诚临死前做了一个手势:
右手四指紧握,独留拇指内扣。
这是…
“皇城司‘死间’的绝命信号。”郑和喃喃自语,握紧了栏杆。
死间——以生命为代价传递最后情报的死士。赵诚三年前假死,潜入“影廷”,今日用生命喊出“张衡之通倭”的真相,又以手势确认身份…
他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总兵!”了望手突然高喊,“中间那艘漕船要跑!”
郑和猛然抬头。
只见中间那艘船竟不顾同伴,升起全部风帆,船头调转向东北,全力突围!船尾还在进水,速度却丝毫不减,显然是要拼死一搏。
“追!”郑和厉声下令,“绝不能让它逃了!”
追击持续了一个时辰。
那艘漕船终究没能逃脱。船尾进水越来越严重,航速渐缓,最终在申时初刻被水师战船合围。
船上剩余的死士试图抵抗,但寡不敌众。激战半刻钟后,甲板上已无活口。
郑和亲自登船查验。
船舱内一片狼藉,箱笼翻倒,杂物散落。那口檀木箱还立在角落,箱盖已开,里面的鎏金龙椅被炮弹震得歪斜,扶手断裂。
郑和走到龙椅旁,仔细检查。
在椅背与座垫的夹缝中,他摸到了一个硬物。用力抽出,那是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函,封皮上没有任何字迹。
他撕开火漆,展开信纸。
信的内容不长,但字字惊心:
“足利将军台鉴:今遣天玑星主脱脱帖木儿携北斗七册、龙椅一尊赴倭,以此为凭,共商大计。登州外海航线已打通,九月十五月圆之夜,我朝战船三百艘、精锐两万,可借道贵国海域,直扑南京。事成之后,割让福建、浙江沿海二十城为酬。”
落款处,盖着一方鲜红印鉴:
“大明通政使司之印”
印鉴旁还有一行手书小字:“张衡之顿首。建文四年八月初十。”
而更让人心惊的是,随信还附有半块青铜兵符!
兵符呈虎形,雕刻精细,正是大明卫所指挥使调兵所用。郑和立刻命人取来登州卫的虎符图样比对——
严丝合缝!
这半块兵符,能与登州卫指挥使王真手中的那半块,完整拼合成一只完整的调兵虎符!
“张衡之…王真…”郑和握着兵符的手微微颤抖。
通政使勾结倭寇,卫所指挥使私通逆党…这已不是简单的谋逆,而是叛国!
“总兵!”亲兵匆匆登船,手中捧着一卷海图,“在倭船暗格里找到的!”
郑和接过海图展开。
这是一幅详细的东海海图,从长江口到日本平户港,航线标注清晰。而在航线沿途,标注着七个锚点,从南至北依次是:
双屿岛、嵊泗列岛、舟山外海、长江口沙洲、登州外海、成山头、对马岛。
七个锚点连成一线,形状恰似北斗七星!
而每个锚点旁,都注明了接应时间、暗号、以及补给物资清单。九月十五那一栏,赫然写着:
“登州外海锚点,戌时。暗号‘月满灯楼’。登州卫战船五十艘接应,补给火药三千斤、粮草五千石。”
“九月十五…月圆之夜…”郑和想起昨夜夫子庙的爆炸,想起“影蛇”屡次提到的“中秋月明”。
原来中秋只是幌子,真正的行动时间,是一个月后的九月十五!
“影廷”要借倭国之助,从海上反扑大明!
“立刻传信回京!”郑和厉声道,“六百里加急,将此信、兵符、海图一并呈送陛下!另,以我的名义密奏:请陛下即刻锁拿通政使张衡之、登州卫指挥使王真,彻查通政司、登州卫上下所有官员!”
“是!”
南京,乾清宫西暖阁。
朱允炆看完郑和的密奏,沉默良久。
窗外暮色渐沉,宫灯次第亮起。暖阁内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阴影里,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悄然现身,单膝跪地:“陛下,通政使张衡之…今晨在衙门值房自尽。留下认罪书一份,承认与‘影蛇’勾结,但将所有罪责一力承担,未攀扯他人。”
朱允炆没有回头:“怎么死的?”
“服毒。鸩酒,藏在笔管中。发现时已气绝一个时辰。”
“认罪书呢?”
黑影双手呈上一份奏折。
朱允炆接过,就着烛光细看。字迹确实是张衡之的,工整娟秀,内容也很“周全”——从如何被北元余孽胁迫,到如何利用通政司职权为“影蛇”传递消息、伪造文书,再到如何与登州卫王真勾结,准备在九月十五接应逆党战船…写得清清楚楚,滴水不漏。
太清楚了。
清楚得像是在背书。
“好个金蝉脱壳。”朱允炆冷笑,将认罪书扔在案上,“死无对证,一了百了。剩下的同党,正好可以撇清关系。”
他顿了顿:“张衡之的家人呢?”
“已控制。其妻儿昨日便称病不出,府中仆役大半遣散,似有准备。”
“果然。”朱允炆眼中寒光一闪,“传旨:追赠殉职的赵诚为忠勇校尉,厚葬,荫一子入国子监。另,令怀远侯傅友德即日起暗中彻查通政司上下所有官员,凡与张衡之往来密切者,一律停职待查。”
“奴婢遵旨。”阴影中的身影顿了顿,“那登州卫王真…”
“先不动。”朱允炆起身踱步,“王真是卫所指挥使,掌兵权,若无铁证,贸然锁拿恐生兵变。让‘龙牙’去查,务必在九月十五之前,拿到他与‘影蛇’勾结的确凿证据。”
“是。”
黑影悄然退去,融入黑暗。
朱允炆独自站在窗前,望向东北方向。
暮色中,南京城的万家灯火渐次点亮。这本该是太平盛世的景象,但他却清楚看见,这繁华之下,暗流汹涌。
通政使叛国、卫所指挥使通敌、工部侍郎涉案…“影廷”的渗透,已深入朝廷骨髓。
而九月十五的月圆之夜,还有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海平面上悄然酝酿。
“陛下,”王钺轻声入内,“新任通政使的人选,吏部拟了三个,请陛下定夺。”
朱允炆接过名单扫了一眼。
三个名字都很陌生,品级不高,背景干净——至少吏部档案上是这样写的。
他的目光在最后一个名字上停顿:“就这个吧。陈世安,原通政司右参议,熟悉衙门事务,升任也顺理成章。”
“奴婢这就去传旨。”
王钺躬身退出。
朱允炆重新看向窗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陈世安…如果没记错,此人正是三年前“漕船失火”案的主审官之一。而那个“殉职”的书办赵诚,当年就在他手下当差。
巧合吗?
或许吧。
夜色渐浓,新任通政使的官轿在夜色中悄然抬入衙门。轿帘掀起时,新任通政使陈世安整理衣冠,腰间的玉佩在灯笼光下一晃而过。
谁也没注意到,那玉佩上雕刻的纹路——七颗微星环绕一只踏火麒麟——与今日倭寇尸身上发现的图案,如出一辙。
而更无人知晓,在陈世安的袖中,藏着一封今晨才收到的密信。
信上只有一行字:
“张公已殉道,北斗棋局由君执子。九月十五,勿忘灯楼之约。”
落款处,画着一只四指手掌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