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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重感只持续了极短的瞬间,随即是身体与陡峭山坡的剧烈碰撞。嶙峋的岩石、盘结的树根、枯败的灌木……一切都在黑暗中化作了鞭挞身体的凶器。苏蔓在半空中尽可能地调整姿态,将林微光护在怀中,用自己的后背承受了大部分撞击。两人翻滚着、磕碰着,被重力拖拽着向深不见底的山谷滑坠。

世界在翻滚中天旋地转,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身体撞击硬物的闷响,以及自己无法抑制的痛哼。林微光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仿佛要在这疯狂的坠落中彻底散架。唯一的感知,是苏蔓紧紧箍住她的手臂,如同钢铁般不曾松动。

不知滚落了多久,坡度终于开始变缓。她们最后重重地撞在一片厚实、带着湿腐气息的苔藓和落叶层上,又向前滑了一段,才彻底停了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粗重艰难的喘息声撕扯着冰冷的空气。头顶上方,缆车站方向的枪声和混乱已经变得极其遥远、模糊,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苏蔓首先挣扎着坐起,顾不上检查自己的伤势,立刻摸索着检查林微光的情况。“还活着吗?说话!”

“……还……活着……”林微光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断了,没有一处不疼,嘴里满是血腥味。但她奇迹般地还能动,还能思考。

苏蔓松了口气,迅速环顾四周。这里是一处相对平缓的山坳,被茂密的针叶林包围,头顶只有一线狭窄的、被树枝切割的深蓝色夜空,不见星光。她们暂时脱离了追兵的视线。

她搀扶着林微光,踉跄地躲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这才开始处理伤口。苏蔓自己的后背和手臂多处擦伤,右小腿似乎扭伤了,动作有些僵硬。林微光的情况更糟,额头撞破了,鲜血糊住了半边脸,左臂剧痛,可能骨折或严重挫伤,最要命的是体内的基因紊乱被这猛烈的冲击彻底引爆,像是有无数烧红的铁丝在血管和神经里搅动,让她控制不住地浑身痉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坚持住……”苏蔓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焦急。她快速用撕下的布条为林微光包扎额头的伤口,固定疑似骨折的手臂,然后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支从巴黎带出来的淡蓝色安瓿瓶,毫不犹豫地取出随身的注射器,抽取了少量药液。

“不能……”林微光虚弱地摇头,眼神抗拒。

“没有别的选择了!”苏蔓低吼,语气不容置疑,“你现在会死!注射这个,至少有可能让你撑下去!如果是毒药,我们早完了!赌一把!”

说完,她按住林微光,将针头刺入她颈侧的静脉,缓缓推入那冰蓝色的液体。

药液进入血管的瞬间,一股奇异的、带着刺痛感的冰凉迅速扩散开来。并非立竿见影的舒缓,反而像是一盆冰水泼进了滚油,引发了体内紊乱能量的激烈对抗。林微光痛苦地蜷缩起来,发出压抑的呻吟。但几分钟后,那肆虐的、仿佛要撕裂她每一个细胞的灼痛和麻痒,开始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一种深沉的、令人疲惫不堪的平静,以及……一种更加清晰却更加诡异的“存在感”——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某些原本模糊的区域,仿佛被标记、被照亮了。

药效……非常强。而且,似乎带有某种定位或标记功能?林微光心中一凛,但身体的确从崩溃边缘被暂时拉了回来,至少不再因为剧痛而无法思考。

“好点了吗?”苏蔓紧盯着她的反应。

林微光点了点头,声音依旧虚弱:“暂时……稳定了。但这药……”

“我知道。”苏蔓打断她,眼神阴郁,“可能是定位追踪,可能是慢性控制。但我们现在需要时间。”她拿出那个从档案库金属盒里得到的黑色存储块和陈默提到的、可能需要特殊读卡器才能读取的物理密钥卡片。

“必须知道这里面是什么。”苏蔓检查着存储块古老的接口,“我们需要设备。”

林微光靠在冰冷的岩石上,看着苏蔓忙碌而紧绷的侧影,想起了陈默最后扑向陆北辰的那一幕。他为什么要救她们?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陈默他……”她忍不住开口。

苏蔓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他做出了选择。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给了我们逃跑的机会。这就够了。”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务实,“现在,我们只能靠自己。”

她们在寒冷的山坳里隐藏了大约一个小时,直到确认上方没有任何追兵下来的迹象。苏蔓折了一根粗树枝作为拐杖,搀扶着林微光,沿着山坳向更低处、有隐约流水声的方向艰难移动。她们需要找到有人烟的地方,获取信息和设备。

幸运的是,在天色蒙蒙亮时,她们发现了一条从山中流出的小溪,沿着溪流向下,终于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时,看到了山谷中散落的几栋农舍。

苏蔓用最后一点现金(来自巴黎当铺和走私贩子),从一个早起挤奶的、看起来憨厚寡言的老农手里,“买”下了一辆几乎要散架的旧皮卡,以及一些简单的食物、水和一件厚实的旧棉袄给林微光披上。老农对她们的狼狈模样和来历没有多问,只是默默收下钱,指点了出山去往最近小镇的路。

皮卡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苏蔓驾驶着它,没有去那个可能有警察或眼线的小镇,而是绕道驶向更偏僻的、靠近边境的山区。

傍晚时分,她们在一个荒废的护林人木屋里暂时安顿下来。这里虽然破败,但有基本的遮蔽,而且苏蔓在壁炉后面发现了一个隐藏得很好、落满灰尘的旧木箱,里面竟然有一台老式的、带外置软驱和特殊接口的笔记本电脑,以及一些早已过时的数据线和转换头。看起来像是多年前某个护林人或非法猎户留下的“私藏”。

这简直是天赐之物!

苏蔓立刻动手,用找到的工具清理灰尘,连接电源(木屋居然还有残存的太阳能电池板供电)。电脑虽然老旧,但居然还能启动。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黑色存储块连接到转换头上,再接入电脑。系统识别得很慢,发出咯吱咯吱的读盘声。屏幕上闪过一行行古老的命令行界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木屋外是阿尔卑斯山夜晚呼啸的风声,木屋内只有电脑风扇的嗡鸣和两人紧张的心跳。

终于,一个简洁的文件管理界面跳了出来。存储块里只有一个巨大的、加密的压缩文件包,文件名是:“L_Archiv_Vollstaendig”(林档案 - 完整版)。

密码?林微光想起了母亲日记中的线索,也想起了打开金属盒密码锁时对应的花纹。她尝试着输入了几组可能的日期、名字缩写和日记中的关键词组合。

第三次尝试,当输入母亲日记末尾那个德文单词“Verantwortung”(责任)时,文件包解压进度条开始缓缓移动。

成功了!

压缩包内是海量的、分类严密的文件夹:

· “prometheus-Feuer_projekt”(普罗米修斯之火项目):详细记录了上世纪七十年代那个秘密组织的成员名单、会议纪要、实验方向(主要集中在“优生筛选”、“遗传特质强化”、“定向胚胎干预”),以及来自多个匿名渠道的巨额资金流水。资助者名单使用了复杂的代号,但部分代号与灰隼和“石膏手”提到的那些老牌家族或财团有隐隐关联。

· “Erbeverbesserung_Verein”(遗产优化协会):这个更像是一个执行机构,负责为“客户”筛选、评估、甚至“获取”符合要求的基因提供者(男女皆有),并安排“结合”以产生“优良后代”。里面有一份令人作呕的“候选人评估表”,从智力、体格、外貌、家族病史、甚至性格倾向进行打分。林微光母亲的名字赫然在列,评估等级很高,但备注栏写着:“自主意识过强,对项目理念存疑,已脱离监控,建议回收或静默。”

· “Nachfolge_organisationen”(后续组织):时间线延伸到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随着生物技术进步和舆论环境变化,“普罗米修斯之火”表面解散,但其核心成员和部分资助者转入地下,以各种基金会、研究所、医疗慈善机构的名义继续活动。其中一个被重点标注的,正是“艾格尼丝基金会”的雏形!而一个代号为“Spiegelmeister”(镜师大师)的联络人,开始频繁出现在资金转移和项目协调的记录中。

· “Schluesselblutlinien_Liste”(关键血脉名单):这是最核心也最令人脊背发凉的部分。名单详细记录了经由“遗产优化协会”操作产生的、或自然诞生但被评估为具有“高价值遗传特质”的数十个个体及其部分后代的档案,包括出生日期、基因标记特征(用当时的技术手段描述)、成长评估、以及……“观察状态”。林微光的名字和基本信息就在其中,她的“观察状态”是:“脱离监控,基因标记因未知外源污染(疑为‘奇美拉’计划相关)呈现高度不稳定,评估:潜在风险\/极高研究价值,待处理。” 而暖暖的名字也在下面,标注为:“二代,显性遗传感知增强(来源:母系),因早期强制神经链接实验导致意识层面异常连接,状态:不稳定,需长期观察与‘引导’。”

看到暖暖的名字和那些冰冷的描述,林微光的眼泪无声地涌出,混合着额头的血痂。

· “Vermaechtnisaufsicht_protokoll”(遗产监察人协议):这是母亲留下的最后屏障。文件显示,她利用早期参与项目时获得的某些权限和知识,以“防止项目成果被滥用”为由,在“阿尔卑斯信托”设立了一个特殊的主账户,将上述大部分核心资料加密备份其中,并设定了一个“血契监察人”条款。条款规定,当她的直系血脉继承人(林微光)主动携带特定密钥(那把黄铜钥匙和金属盒密码)查询该账户,并确认继承人面临“源自该遗产关联方的严重生命威胁”时,监察人协议激活。激活后,继承人将获得账户内所有资料的完全访问权,并有权启动一项最终指令。

最终指令的标题是:“Suhne und offenlegung”(赎罪与公开)。

指令内容很简单:利用账户内预留的、无法追踪的加密网络节点和特定媒体通道,将“普罗米修斯之火”及其后续组织(包括“艾格尼丝基金会”和“镜师”网络)的所有非法活动记录、资金流向、关键人员名单,以及他们针对“关键血脉”的长期监控与干预计划,全部公之于众。指令最后,是母亲林静的一段简短留言:

“给后来者,尤其是我的女儿:

我点燃了火,却未能控制它,最终引火烧身,愧对于你。

这火焰吞噬了太多无辜,扭曲了生命的尊严。

真相是唯一的灭火器,也是我仅能留下的……赎罪。

公开它,让阳光灼烧这些阴影。

然后,自由地活下去。”

木屋里一片死寂,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照着两张苍白的、布满泪痕和血污的脸。

真相。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真相。跨越两代人、绵延半个世纪的阴谋、操控与悲剧。她们不仅是被追杀的猎物,更是一张巨大而黑暗的遗传实验网络上的关键节点,是某些人眼中珍贵的“样本”,也是另一些人眼中必须清除的“隐患”。

而母亲,那个在林微光记忆中早已模糊的女人,用她自己的方式,在生命的尽头,埋下了一颗足以摧毁整个网络的炸弹,并将引爆器,交到了女儿手中。

赎罪……与公开。

苏蔓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复杂地看着屏幕,又看向泣不成声的林微光。

“你母亲……是个勇敢的人。”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敬意。

林微光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涌出。是勇敢,也是无奈,更是深沉的、迟来的爱与赎罪。

“我们现在……怎么办?”她哽咽着问。

苏蔓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刀,她关闭了文件,拔出存储块,紧紧握在手中,仿佛握着一把能够斩断命运枷锁的利剑。

“指令很清晰。”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在空旷破败的木屋里,带着金属般的回响。

“公开它。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