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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荆王府长史、荣王府镇国将军等代表,也纷纷开口,数额不等,但加起来,转眼间便是一笔高达数十万两白银的巨款!

邬景和脸上终于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讶之色。

这么大方?

看来这些亲王、郡王,也并非全是蠢货,知道关键时刻该舍财保平安。

可惜啊……他心中暗叹。

陛下此次的决心,又与南直隶时不同了。

临行前皇帝耳提面命——“不许纵弛,致逋天诛!”

这已明确表示,绝非银钱能够解决!

陛下要的,是整顿,是立威,是从根子上削弱这些尾大不掉的宗藩!

湖广不出变故?

陛下要的,恐怕就是借着“变故”,行雷霆之事!

诸藩代表表态后,满以为邬景和会就此松口,却见他依旧沉默不语,脸上毫无喜色,反而眼神愈发深邃。

众人不由眉头紧锁,心中惊疑不定,互相交换着眼神。

这还不够?

这邬景和的胃口也太大了吧!

东安王朱显梡那富态的脸上也显出了急色,忍不住催促道:“驸马爷,湖广熟,天下足。

只要您能……嗯,‘体察’地方实情,‘稳定’湖广局势,妥善‘治理’好今次水患,

让百姓有个丰收之年,府库有了进项,咱们这些亲族,才好顺理成章地为陛下分忧啊!”

他话语中“体察”、“稳定”、“治理”等词,都带着强烈的暗示意味。

邬景和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朱显梡,又缓缓环视在场所有宗室代表。

他缓缓站起身,沉吟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开口道:“诸位殿下忠君爱国之心,拳拳之意,

我邬景和已然知晓,也必会如实奏报陛下,让陛下知晓诸位的‘心意’。”

“按理,本官此刻当敬诸位一杯,以表谢意。”

他举起了不知何时又被斟满的酒杯,语气却陡然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凛冽,

“但这杯酒,喝与不喝,能否喝得痛快,还得先听听诸位殿下,如何回答我接下来的几个问题。”

朱显梡心中那不祥的预感已然升至顶点,他别过脸,沉声道:“钦差还有何疑问,但讲无妨。”

邬景和点了点头,目光如电,扫过每一张面孔,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直刺核心:

“其一,湖广境内私开矿山,屡禁不止!

那已死的朱英琰,不过是个摆在台前的小卒。

他背后,究竟还站着哪些人?

在座的,可有参与?!”

“其二,那些私铸的兵甲,流向了何处?

私铸的铜钱,数量几何,如何销赃?”

“其三,给事中张楚城、布政使汤宾,究竟是如何死的?是意外,还是谋杀?若是谋杀,主使何人?!”

“其四,岳阳王府的朱英琰,当真是自尽吗?还是被人灭口?!诸位心中,当真无愧吗?!”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上!

“砰!” 岷王朱定耀再也忍不住,狠狠将手中的酒杯掼在桌案上,酒液四溅。

他面色铁青,豁然起身,冷哼一声,连场面话都不再说,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荆王府长史、荣王府镇国将军等人,脸色也是无比难看,默默地将手中酒杯放下,

朝着邬景和草草一拱手,算是告罪,随即纷纷起身离席,片刻不愿多待。

东安王朱显梡看着瞬间空了大半的席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失望与无奈,他摇了摇头,语气疲惫:

“钦差的问题……太多了,也太重了。

老朽年事已高,被这一连串问题问得有些昏沉,心神不宁……改日,改日再向钦差请教吧。”

侍立在角落的王府太监见状,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对着邬景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讨好笑容,躬身示意送客。

邬景和面色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他点了点头,并未多言,只是将一直捏在手中的那只酒杯,用三根手指轻轻放在桌案上。

那酒杯上,赫然留下了三道清晰的指印,杯壁甚至微微有些变形。

他转身,昂首阔步,在一片狼藉和寂静中,走出了中和殿。

那只孤零零、带着指印的变形酒杯,无声地躺在华丽的桌案上,仿佛一个冰冷的注脚,

宣告着这场精心准备的宴会,最终不欢而散,也预示着湖广的局势,将走向更加激烈的对抗。

就在中和殿宴会不欢而散之际,楚王府深处一处较为僻静的院落里,也有一人正在优哉游哉地享用着他的晚膳。

“吃了咸菜滚豆腐~皇帝老子~不及吾~”

一个身形瘦高、须发皆白的老者,摇头晃脑,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他面前支着一口小小的铜锅,汤水滚沸,热气腾腾。

老者手持小刀,正熟练地将一块白嫩的豆腐切成均匀的小块,一块块拨入沸腾的锅中。

他满足地深吸了一口空气中弥漫的咸香与豆香,正要唱出下一句。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雅兴。

老者皱了皱眉,把到了嘴边的词又咽了回去。

他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眼珠转了转,随即改口,用一种滑稽的腔调唱道:“心怀~天下~念圣主~奈何~圣主~不念吾~”

他刚唱完,院门就被推开,一个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正是他的儿子。

“爹!不好了!哥几个跟那邬景和谈崩了!” 儿子顾不上喘匀气,急声道,

“我躲在外面瞧着,他们出来的时候,个个面色铁青,岷王叔更是怒气冲冲,差点没把殿门给踹了!”

被称作“爹”的老者,正是奉旨代掌楚藩事务的武冈王。

他仿佛没听见,伸筷子往锅里又丢了一夹咸菜,随意地点了点头,注意力全在那锅“咸菜滚豆腐”上。

儿子喘了口气,凑近些,压低声音继续说道:“爹,依我看,那邬景和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给咱们活路了!

东安王叔和岷王他们私下里干的那些事,养矿贼、通水匪的,恐怕迟早要被翻出来!

咱们……咱们不如趁早,给邬景和递个投名状,卖个好?

抢先一步,总比到时候被牵连强啊!”

武冈王依旧专注于他的美食,无所谓地摆摆手:“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会自己做主了。

你想去,便去吧。”

说罢,他夹起一块滚烫的豆腐,一边吹气一边含糊道,

“反正啊,那些烂事,跟我没关系。

我老了,就想吃口热乎的,不打算再沾惹这些是非。”

儿子见自家老爹这副油盐不进、与世无争的模样,真是恨铁不成钢,急切道:“爹!

您怎么还看不明白呢!?

吉王当初不也只是个郡王?

代掌吉藩之后,不就顺理成章袭了亲王位!”

他压低声音,语气带着蛊惑:“咱们楚藩往上数两代,也有‘弟终兄及’的先例!

您如今是朝廷明旨代掌楚藩之人,名正言顺!

只要此番运作得当,趁机……努努力,这楚亲王的位置,未必不能落到咱们头上啊!”

武冈王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地给豆腐挑了个小洞,塞进去一点咸菜,然后张大嘴巴,囫囵吞下,烫得直呵气。

随后,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好了好了,要去你自己去,别在这儿烦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父子两人又是一番拉扯,儿子眼见邬景和可能快要离开楚王府,时间紧迫,最终恼羞成怒,重重地摔了一下院门,愤然离去。

武冈王被摔门声惊得眼皮跳了跳,斜睨了一眼儿子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继续享受他那锅“咸菜滚豆腐”,喃喃自语:

“努努力?呵……这些人啊,怕是从来没认真琢磨过,如今紫禁城里坐着的那位,究竟是个什么脾性……”

他夹起一块豆腐,在眼前晃了晃,仿佛在端详一件艺术品:“现在急着跳出去的,有一个算一个,

别说全身而退……恐怕啊,离着‘除国’、‘移藩’的下场,都不远咯~”

武冈王再度摇头晃脑,优哉游哉地哼起了他那跑了调的小曲:

“吃了~咸菜~滚豆腐~”

“皇帝老子~不及吾~”

“他坐他的金銮殿~我守我的咸菜锅~”

明月悬空,清辉千里,此刻的朱翊钧,也在心不在焉地用着他的晚膳。

倒不是他在思虑什么军国大事,而是正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变成桌上的一道菜。

“陛下是八月生辰的话……那岂不是再过两个多月,便是万寿圣节了?”

一个略显稚嫩却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膳桌上响起,说话的是刚被两宫太后接进宫来的李白泱,李春芳的孙女。

朱翊钧只当没听见,埋头默默扒饭。

但他装聋作哑,自然有人接话。

李太后闻言,脸上立刻绽开慈祥的笑容,接口道:“是极是极,再过两个多月,皇上就满十二岁了,眼看着就要长成大人了。”

语气中满是欣慰。

难得同桌用膳的陈太后,此刻似乎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扫过朱翊钧和李白泱,顺着话头说道:

“是啊,年纪到了,有些事……也该考虑起来了。”

虽未明言,但那“有些事”指的是什么,在场之人心知肚明。

朱翊钧心中暗暗叫苦。

这两宫太后,比外朝那些催促他大婚的官员还要积极。

近来几乎是天天拉着这位李小姐与他一同用膳,美其名曰“熟悉宫中礼仪”,

实则用意再明显不过,让他着实感到有些不自在与无奈。

恰在这气氛微妙、令他坐立难安之际,司礼监掌印太监张宏轻手轻脚地从殿外走了进来,躬身立于一旁。

朱翊钧如蒙大赦,立刻抓紧时间巴拉了几大口饭,然后将碗筷一放,站起身,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急切”:

“娘亲,母后,张宏来了,想必外朝有紧急政务。儿臣……儿臣先告退了!”

说罢,不等两位太后回应,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跟着张宏快步离开了偏殿,

将那满室的微妙气氛与令他头大的“婚事”话题,暂时甩在了身后。

时入盛夏,北京城的天气一天燥热过一天。

俗语道“夏至三庚数头伏”,过了夏至,那灼人的暑气便真真切切地笼罩了紫禁城的红墙黄瓦。

因天气炎热,在五月初时,皇帝便准了经筵官所请,暂停了每日的经筵讲读。

并顺势下诏,更定经筵日期:春讲自二月十二日起,至五月初二日止;

秋讲自八月十二日起,至十月初二日止。自此定为常例,不必再临时请示。

换句话说,小皇帝朱翊钧算是正式“放暑假”了。

然而,天子的“暑假”与悠闲二字从不沾边。

正因为停了经筵,内阁请求皇帝移驾文华殿听政的次数明显增多,

跑来西苑奏对的大臣也更显频繁,朱翊钧反而觉得比平日更加忙碌。

譬如今日,他刚在西苑的承光殿用了午膳,一碗冰镇酸梅汤还未喝完,

便有内侍来报,首辅张居正与新晋阁臣王崇古已在殿外候着了。

朱翊钧搁下碗,擦了擦嘴,吩咐道:“快请二位先生进来。”

不多时,张居正与王崇古躬身入内,齐声行礼:“臣等参见陛下。”

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自己则走到御案后坐下,稍稍歇了口气,才开口道:

“元辅与王阁老此时联袂而来,步履匆匆,想必是有紧要之事?”

张居正与王崇古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颔首。王崇古会意,上前一步。

他入阁虽时日不长,但边塞磨砺出的那股锐气已内敛了许多,

眉宇间更添了几分阁臣的沉稳,只是此刻,这份沉稳中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振奋。

他声音洪亮,带着十足的喜气,高声道:“陛下!北疆传来捷报,乃是大捷!”

朱翊钧闻言,眼睛顿时一亮,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哦?

可是朵颜卫再度犯边了?

战果如何?速速道来!”

语气中充满了期待与惊喜。

对于皇帝能瞬间联想到朵颜卫,王崇古已不觉奇怪,这位少年天子的心思机敏,他早已领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