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灵武城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军营里已经响起了士兵们训练的呐喊声，清脆的号角声穿透薄雾，在空气中回荡。李默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军帐，双眼布满血丝，黑眼圈如同浓墨般挂在眼下，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与颓丧。
一夜未眠的他，几乎是在军帐里枯坐了整晚。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反复在脑海中回荡，那些被他记挂的士兵脸庞 —— 训练时挥汗如雨的模样、领取军械时期待的眼神、出征前庄重行礼的姿态，一次次在眼前闪过，与 “能量载体”“牺牲”“命运之力” 这些冰冷的词汇交织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内心，矛盾与痛苦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将军，您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莫不是昨晚一夜没合眼？”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高力士提着一盏宫灯，踩着晨露从远处走来。他看到李默的模样，连忙加快脚步上前，脸上满是担忧，伸手想要搀扶李默，却又顾忌着君臣之别，只能停在一旁。
李默缓缓抬起头，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个平静的笑容，可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劳烦高公公挂心了，我没事，就是昨晚处理几份紧急军务，睡得晚了些，精神看着差了点，不碍事。” 他刻意避开高力士的目光，不敢与那双满是关切的眼睛对视 —— 他怕自己眼中的挣扎与痛苦会泄露秘密，更怕面对旁人的追问。
高力士显然不相信他的话，却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叹了口气，放缓语气说道：“将军啊，您是陛下倚重的肱股之臣，更是平定叛乱的希望，可千万要保重身体。要是您倒下了，这军中事务、前线将士，可怎么办啊？” 他顿了顿，又想起正事，连忙补充道：“对了，陛下今早听说李光弼将军的骑兵已经顺利抵达云州，没有遭遇大规模敌军阻拦，心里十分高兴，特意让老奴来问问您，要不要一起去校场看看士兵们的晨训。陛下还说，您最近为了军政事务操劳过度，也该趁着这个机会放松放松，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李默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多谢陛下关怀，也劳烦高公公转告陛下，我稍作整理，稍后便去校场拜见陛下。” 他知道，现在不是沉溺于个人情绪的时候，肃宗对他寄予厚望，前线的将士们还在等着他的指挥，整个大唐的命运都系在这场平叛战争上，他没有资格软弱。
高力士见他答应，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又叮嘱了几句 “注意身体”，便提着宫灯转身离去，前往肃宗的营帐复命。
待高力士走远，李默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心中的负面情绪压下去。清晨的冷空气吸入肺中，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他正准备转身回军帐取佩剑和铠甲，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一名身穿黑色斥候服的士兵骑着快马，朝着他的军帐方向疾驰而来，马背上的斥候旗随风飘动。
“将军！前线急报！” 斥候在李默面前翻身下马，动作急切却不失章法，他单膝跪地，双手高举一封密封的急报，语气急促地说道：“李光弼将军的骑兵在云州城郊遭遇一小队叛军巡逻队，双方发生短暂交火。我军凭借骑兵优势，成功消灭了这队巡逻兵，缴获了几匹战马和少量军械，但也有两名士兵在交火中受伤。李光弼将军担心巡逻队的失踪会引起叛军警觉，已经下令加快行军速度，预计两日后即可抵达饶阳，与张巡将军的义军汇合！”
李默连忙接过急报，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快速浏览着急报内容，心中不由得一紧 —— 虽然只是小规模交火，没有造成重大伤亡，但这意味着叛军的警惕性可能比预想中更高，后续李光弼与张巡汇合，以及袭扰补给线的行动，都需要更加谨慎，一旦出现差错，很可能会导致整个计划功亏一篑。
他立刻让人将急报送往肃宗的营帐，同时下意识地在心里呼唤系统：“系统，启动战场天气预测能力，预测两日后河北饶阳地区未来 72 小时的天气情况，重点关注凌晨至午时的天气变化。”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选择使用这项能力，也意味着第一个 “能量载体” 即将被系统标记 —— 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将因为他的这个决定，走向注定死亡的结局。
做出这个决定时，他的内心像是被刀割般痛苦，可他别无选择。饶阳地区的天气情况，直接关系到李光弼与张巡能否顺利汇合：若是遇到大雨或大风，骑兵行军速度会大幅减缓，很可能被叛军察觉；若是出现大雾，虽然会影响视线，却也能为唐军提供掩护，便于隐蔽汇合。为了确保行动成功，为了减少更多士兵的牺牲，他必须知道准确的天气信息，哪怕这个代价是牺牲一个无辜的生命。
【战场天气预测能力启动中…… 目标战区锁定：河北饶阳。预测时间范围：未来 72 小时。能量消耗计算中…… 能量不足，需标记一名 “能量载体” 以转化 “命运之力”。】
【“能量载体” 随机抽取中…… 抽取完成！目标：陌刀营士兵赵虎，编号 073。身份验证：忠诚等级 S 级，战斗力评级 A 级，当前隶属于李光弼骑兵部队，未来两日内将随部队参与饶阳汇合行动，符合 “命运之力” 转化要求。】
【天气预测结果生成：两日后（即李光弼将军预计抵达饶阳的当日）凌晨 3 时许，饶阳地区将出现浓雾天气，能见度不足十米，大雾将持续至午时 12 时，期间风力小于二级，无降水；午时后大雾逐渐消散，天气转晴，风力三级，适宜骑兵机动。】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没有丝毫感情，仿佛只是在播报一段无关紧要的数据。李默盯着 “赵虎” 这个名字，瞳孔不由得收缩，心中猛地一沉 —— 这个名字，他有印象。
赵虎是陌刀营的精锐士兵，身材高大魁梧，一双臂膀孔武有力，挥舞起沉重的陌刀时，动作标准而迅猛，在之前的训练中表现十分突出，曾多次受到郭子仪的点名表扬。李默还记得，在李光弼挑选骑兵部队时，赵虎主动请缨，眼神坚定地说：“将军，末将愿随李将军出征，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切断叛军的补给线，为平定叛乱出一份力！”
就是这样一个充满斗志、对大唐忠心耿耿的士兵，却因为他的一个决定，即将在两日后以 “意外” 的方式死去。
“系统，为什么是他？不能换一个人吗？比如…… 比如那些牺牲概率本来就高的士兵？” 李默在心里急切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绝望与恳求。
【“能量载体” 的选择基于士兵忠诚度、战斗力、当前任务关联性及 “命运之力” 转化效率综合判定，非宿主可自主选择。】系统机械的声音依旧冰冷，【根据系统后台推演，赵虎在后续袭扰叛军补给线的行动中，牺牲概率为 35%；被标记为 “能量载体” 后，其牺牲概率提升至 100%，且牺牲方式将与战场局势相关联，可在一定程度上为唐军规避风险，最大限度减少其他士兵的伤亡，属于 “最优性价比” 选择。】
“最优性价比？” 李默愣住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全身。他没想到，在系统的判定中，一个士兵的生命，竟然可以用 “性价比” 来衡量。他闭上眼睛，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赵虎训练时的模样 ——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是挥舞着陌刀，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劈砍动作，脸上带着坚毅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对胜利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
可现在，他却知道，这个年轻士兵的未来，已经被系统画上了句号。
“将军，您怎么了？是不是急报里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跪在地上的斥候见李默脸色越来越难看，身体甚至开始微微颤抖，不由得有些担忧，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默猛地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将急报重新折好，递给斥候，声音因为压抑而有些沙哑：“你立刻快马加鞭，将这份急报送往李光弼将军的军中。告诉李将军，两日后凌晨饶阳地区将出现大雾，让他务必利用大雾掩护，加快行军速度，与张巡将军的义军快速汇合，避免被叛军巡逻队发现。另外，让他多留意一名叫赵虎的陌刀营士兵，尽量…… 尽量将他安排在相对安全的位置，远离前线冲突。”
他知道，这很可能只是徒劳。系统已经标记了赵虎，他的命运早已注定，无论如何安排，最终都会以 “意外” 的方式牺牲。可他还是想试一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逝去。
斥候接过急报，用力点头：“末将遵旨！定将将军的命令准确传达给李将军！” 说完，他翻身上马，猛抽一鞭，战马发出一声嘶鸣，朝着城外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晨雾中。
李默站在原地，望着斥候远去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缓缓走到校场边缘，看着士兵们训练的场景 —— 有的士兵在练习射箭，箭矢精准地射中靶心；有的在练习刀法，刀光剑影间透着一股凌厉之气；还有的在练习骑兵冲锋，战马奔腾，尘土飞扬。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斗志，眼中闪烁着对胜利的渴望。
可李默却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滤镜。他知道，在这些充满活力的士兵当中，可能还有更多像赵虎一样的人，会因为他使用天气预测能力而被标记，最终成为 “命运之力” 的牺牲品。
“将军，您怎么站在这里发呆？陛下都在那边等您好一会儿了。” 高力士的声音再次传来，他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校场，看到李默独自站在边缘，不由得走上前问道。
李默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看着士兵们训练得这么认真，心里有些感慨。高公公，你说…… 咱们为了平定叛乱，牺牲这么多士兵，值得吗？”
高力士愣住了，他没想到李默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他沉吟片刻，目光扫过校场上训练的士兵，又望向远处的灵武城，缓缓说道：“将军，老奴活了几十年，经历过武则天时期的动荡，也见过开元盛世的繁华，更经历了如今的安史之乱。每次战乱，都会有无数人牺牲，有浴血奋战的士兵，也有流离失所的百姓。可咱们为什么还要坚持打仗？因为咱们要守护大唐的河山，要让百姓们重新过上安稳的日子，要让后世子孙还能看到大唐的繁荣昌盛。牺牲是难免的，虽然残酷，但只要最终能平定叛乱，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这些牺牲就都是值得的。”
李默默默点头，高力士的话他都懂，也一直以此为信念支撑自己。可他心中的坎却始终过不去 —— 高力士说的 “难免的牺牲”，是战争中不可避免的伤亡；而他面临的，却是主动选择牺牲谁，用一个人的生命去换取更多人的安全。这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前者是命运的无常，后者却是人为的选择。
他跟着高力士来到肃宗身边，肃宗正站在校场中央的高台上，看着士兵们训练，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看到李默过来，肃宗笑着招手：“李将军，你可算来了！你看这些士兵，一个个精神抖擞，气势如虹，都是我大唐的好儿郎！有这样的士兵，何愁叛乱不平，何愁河山不复啊！”
“陛下说得是，我大唐将士个个英勇无畏，平定叛乱指日可待。” 李默躬身行礼，声音平静，可内心却翻涌不止。他看着高台上意气风发的肃宗，看着校场上斗志昂扬的士兵，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赵虎能平安无事，希望后续的行动能顺利进行，希望不要再有更多的士兵因为他的决定而牺牲。
可他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他的奢望。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胜利的代价往往是鲜血和生命。而他，自从启动战场天气预测能力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走上了一条用生命换取胜利的道路，再也无法回头。晨雾渐渐散去，阳光洒在校场上，照亮了士兵们的脸庞，却照不进李默心中那片因愧疚与痛苦而变得冰冷的角落。